直至走到审讯室外,刑部尚书驻足侧身恭敬禀报:“陛下,到了。”
楚景玄眸光森凉瞥向被吊在木桩上的虞瑶那位亲生父亲,冷冷下令道:“全部退下。”
“是。”刑部尚书领命,退到远处。
常安常禄也躬身退远。
楚景玄不紧不慢抬脚步入审讯室,信步走到虞嵩面前。
虞嵩刚又经历一番刑讯逼供,身上一件囚服血迹斑斑,人也意识涣散,勉强抬眼,看清楚眼前的人,嘴唇微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放弃了,无力低下头去。
“虞嵩,朕问你几件事。”
“如实回答,朕便考虑放你们虞家的女眷一条生路。”
楚景玄低沉的声音响在审讯室中。
虞嵩直觉这事重要,又怀疑会让他更罪孽深重,可抵不过虞家女眷能够被放过的诱惑。
“陛下有话……”
“罪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楚景玄想沉住气,然一开口依旧咬牙切齿:“当年,你曾用虞敏的性命逼瑶瑶入宫,是不是?”
虞嵩一怔,眸中涌上惊愕。
楚景玄心里便有答案。
却按捺住性子等着虞嵩开口,听他颓丧承认道:“是……”
“她是你的女儿,你怎能这样逼迫她?”
楚景玄霍然上前一步,挥拳打在虞嵩脸上,他根本不能深想虞瑶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这一拳下了蛮力。
虞嵩两口鲜血连连呕出来,疼痛难忍,额头冷汗密布。
楚景玄揪住他身上的那件囚服,愈发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所有刑罚加诸在眼前这个人的身上:“精心筹谋,让朕碰巧从虎口救下她性命,也是你们逼她做的?”
“不是……”虞嵩被浑身的剧痛折磨得无力思考楚景玄为何知晓这些,又究竟几时知晓的这些。
他只能语声虚弱回答,“瑶瑶不知情,她不知道……”
楚景玄面色骤变,一双眸子顷刻间杀气腾腾。
虞嵩自顾自说:“她那性子最是执拗……若知情……必不愿配合……不知情才好……”
愤怒与愤恨翻涌上来,楚景玄心底剧痛难消,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
一拳又一拳打在虞嵩的脸上,看他连连呕出鲜血,看他晕厥过去,也照样消解不去半分他心底的恨与怒。
直至虞嵩气若游丝,甩开他的衣领,楚景玄收起拳头。
他转身往外走,吩咐刑部尚书:“看紧他,不许他活也不许他死。”
从刑部大牢出来,楚景玄坐上轿辇。
闭一闭眼,他手掌摁一摁胸口,竭力缓下一口气,吩咐常禄:“去虞家。”
三年前的那个春天。
楚景玄记得,当时懿旨既下,虞瑶不久之后将被他迎娶入宫为后,他按捺不住想要去见她一面。
那个时候他手中没有收拢太多的权利,事事举步维艰。
唯有此事算得上称心如意,他想她当他的皇后,也只想要她当他的皇后。
路上,他碰到一位老妇向他兜售用粉白花朵与柳枝编成的花环。
那花环漂亮得紧,想着给她一个小惊喜,便买下捎上。
于是在那日有了平生头一回翻墙。
他去到虞瑶的院落里,悄悄靠近她的窗下,忽听见她说:“碧珠,我不想入宫,也不想嫁他。”
房间内外,无不陷入静默。
后来……
楚景玄只记得自己失落从她院子里离开。
那花环大抵是扔了吧。
倘若那个时候,他没有走。
倘若明明白白问一问她为何不愿,是不是便不会有之后的事,他们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样?
楚景玄站在虞瑶出阁之前的闺房里。
他环视一圈这个长久未曾有人住过的地方,复又环视一圈这个地方。
东西不多,陈设简洁。
花几上摆着的花觚皆空空荡荡,书架上倒有不少书籍。
原来自在闺中,她便已这般爱看书。
楚景玄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开看得两页,再随意翻一翻,发现夹着不少单独写在纸上、看书留下的笔记。
不止这一本如此。
别的书册子也全是这样的。
无不……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无不是她活生生存在过的证据。
“常禄。”
听见门外常禄应声,楚景玄道,“命人将这儿的东西,一件不落悉数搬到凤鸾宫去。”
他从虞瑶从前的闺房出来。
回宫以后又去虞瑶在宫中一直住着的凤鸾宫。
楚景玄坐在桌边,仿若那个雨夜,在这个地方抱在她怀是昨日的事。
那时他问她,他们算哪门子夫妻的时候,她会是什么心情?
“陛下。”
常禄的声音拉回楚景玄的思绪,又发觉不知何时外面悄然下起一场秋雨。
这天,近来当真越发冷了。
楚景玄侧眸瞥向常禄,见他捧着个紫檀木匣子走近,“在娘娘的闺房中发现一个暗格,里面放着这个。”
那个匣子随即被放在楚景玄的面前。
常禄无声退下,而坐在桌边的人良久方才抬手去将紫檀木匣子打开。
匣子里四四方方放着几封信笺。
信封干干净净没有字,楚景玄只犹豫一瞬,抵不过想要窥知虞瑶往事的欲望,打开其中一封信。
信笺上的字迹他不陌生,是虞瑶的字……
楚景玄垂眸,视线刚划过信上两句话,便如遭雷劈,四肢僵硬。
下一刻,又如被万箭穿心,又如被千刀万剐。
因那信上写着——
“今日真万分惊险,竟被他逮个正着。”
“幸好幸好,路上捡了一只受伤的鸟雀,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瞒过他……我是专程去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