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被拉着出房门,洛安才稍微有两分回神，方才看见秦老太太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他分不清自己是谁。
出门之后外面安安静静,没了里面那种拥挤的模样,洛安几乎是出自于本能的喃喃叫出声。
“嗯？”拉着他的陆南客放开他的手,心下有两分不爽，小徒弟的手指节冰凉，一看就是上身之后留下来的。
虽然一般来说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陆南客出于保险考虑，随手给洛安掐了个诀，将他身上的魔气消灭。
一股暖气升起，洛安周身回暖,他略显呆滞的目光看向他师尊,心里面还有两分在回味那残留在他身上的亲情温暖。
他有些木呆呆地问：“师尊,方才是你在叫我吗？”
紧跟着他们从房间里面走出来的天灵子与古琴清两人便正好听见这个对话。
洛安的语气不知道是因为脑子没回神还是上身消耗太多精神,说话的声音比平常要小，声带没有打开,带着一点点黏糊的劲儿。
听着就像是在撒娇。
陆南客跟他住在一起的时间有点久，对他这个声音其实已经习惯，甚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有后面的天灵子两人,就像是听见了人家师徒之间的小秘密，一时间进退维谷。
古琴清身为当代年轻人，脑子比较灵活，知道他们的存在大佬不可能不知道,脑子里更多的是偷听被人抓包的窘迫感,但偷听这个行为也不是她自己主动,怪罪下来也只能说是巧合，所以她的尴尬维持一瞬，便推着天灵子一起出去。
天灵子还有点不自在，朝着两人打招呼：“陆前辈。”一个称呼说完便只知道笑，心虚的隔了十里地都能发现。
相反古琴清就正常多了，她甚至还有两分从容不迫：“不好意思，打扰到前辈们说话。我们现在就走。”
然后再次推着有点状况外的天灵子走人。
天灵子简直被她的举动惊呆，在古朴的老人家眼里面，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坦诚的偷听者，他听见古琴清的话，眼神不由自主地便看向前面的陆南客，想看看对方是不是会生气，结果见他陆前辈的视线一直都在洛安身上，像是根本没听见，又或者是不在乎他们这边说了什么。
天灵子莫名松口气，赶紧顺着古琴清的推动溜了溜了。
陆南客知道这两人可能已经听见他们的对话，但这对话也很正常，没什么不能听得，听见古琴清的话。
他虽然心里清楚，别人跟他说话之后，他需要回一句才显得礼貌，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天灵根身上。
天灵根的表情茫然，因着还有一点对亲情的渴望，虽然语调他没听出来什么问题，但那双眼睛里面表达着他体内残存情绪的影响。
等天灵子两人已经走远，陆南客点头：“嗯。”
洛安本来只觉得那道声音非常耳熟，虽然觉得很有可能是他师尊说得，但也不那么确定，毕竟他师尊看起来不像是情绪会那么外放的人。
可现在他承认了。
洛安内心有一瞬间的动摇。
就好像他师尊在他心里面的形象需要重新更新，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个清冷的师尊居然还有情绪这样浓郁的时候。
浓郁到，他听见那声音的时候，几乎觉得他听到了他想象中父亲的声音。
在秦老太太回忆里面的时候尚且不觉得，这会儿出来之后，属于秦老太太身上亲情的羁绊逐渐消失，洛安才觉出他师尊那个声音里面直直对上他的浓烈情绪。
他眨着眼睛，或许是因为他今天听到的他师尊的声音，又或许是他才刚刚感受过秦老太太为人子女身上的那股子理所当然的劲儿，洛安这会儿居然有胆子问他师尊：“师尊，你是把我当成你儿子在养吗？”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陆南客难得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眼前的天灵根虽然已经二十八岁，但看起来就跟个高中生一样，那双眼睛纯净地如同新出生的婴孩，这会儿直愣愣地看着他，隐隐带着一点期待。
陆南客：..
那什么，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陆南客本人对这个说法是不置可否的。
毕竟他一个门下好几个徒弟的人，不可能每一个他都上赶着去当爹。
而且修真界内，关于师尊便如同父亲的说法是比较小众化的，他们称呼都不称之为师父，而叫做师尊，意思便是拜入他的门下，他便是门下弟子们首先需要尊敬的人。
那是一种内心地位的拔高，不在于感情上牵扯的加深。不然也不会出现那么多师尊被自己徒弟拱了的例子。
所以..
陆南客抿了抿唇，虽然不想自己被徒弟拱，但也实在是没想过要成为徒弟他爸的陆南客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墅里面安安静静的，房间的门关上，里面的人声音小，只能听见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就着这一点点声响，更加显得外面安静。
洛安在这份安静之中，看着他师尊的神情，脸上那隐隐期待的神色逐渐消失不见，与之而来的是不可控制的失落。
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
他哽咽一下，把汹涌而来的泪意憋回去。
眉头微微蹙着，眼角缓缓上来的晶莹泪水，下嘴唇被咬着，一整张小脸皱在一起，看起来委屈极了。
陆南客内心的烦躁猛然之间有一点点不可控，他张着嘴，冷淡道：“哭什么哭？”
洛安心底一颤，抬眼看去，他师尊表情不耐，眉目之间的烦躁几乎显而易见，跟以前的清冷形象相差甚远，甚至带着一点威严。
洛安眼角的泪水直接被吓回去，哽咽的气息也跟着打岔，一个咕噜咽下去，他抽噎两下，完全压制住之后，道：“师尊我又丢脸了。”
反正被嫌弃也不是第一次，洛安这句话说得特别顺畅。
陆南客：..
看他不哭之后这副故作坚强的样子，怎么心里面更烦了？
秦老太太的卧室门咔哒一声打开，陆南客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的情绪，一眼扫过去，开门率先走出来的秦大叔登时一怔，然后出来。
紧随其后的秦二叔也跟着出来，眼眶红红，不知道里面秦老太太说了什么。
不过他注意到天灵子跟古琴清两个人站了很远，几乎称得上是远离陆南客与洛安两人。
见状他微微一愣，也不知道这四人之间什么情况，不过他还是将秦老太太的意思转达。
“陆大师，老太太想过去了。”秦二叔说这话的时候，刚刚收敛好的情绪又有些控制不住，一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多年的男人，这会儿眼泪也跟着说出现就出现，好像完全不丢脸一样的。
再看秦家其他人，也是相同的表情，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悲戚。
洛安看一眼，低垂下脑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什么。
虽然现场很悲伤，但洛安想起自己，连一个为亲人送终哭泣的机会都没有，尽管这么想有一点子没良心，但洛安到底是有几分在意。
他微微垂下脑袋，不让这些人看到他眼睛里面流露出来的情绪。
别人家长辈要离世了，你眼带羡慕是怎么回事？
陆南客的眼睛注意着他，转头看向秦家人点头：“好。”
他们复又重新进去，这一次留下来的秦家人只有秦大叔跟秦二叔两人，其余人等皆被挡在了外面。
洛安小声问了一句：“不请在外的秦家人回来看一看吗？”
亲近的人都在这里了，秦二叔摇头：“不用。”
剩下那些没来的，后面通知到就行。
洛安点点头。
老太太坐在床上，满脸都是尸癍，因为她决定赴死，身上灰败的气息越发沉重，看见洛安的时候，倒是露出了一点笑容，说道：“不好意思，小先生，让你受罪了。”
明显是知道洛安上了她的身，跟她一起体验到了她的悲伤。
洛安摇摇头，下意识扯出一点笑容：“没事。”
老太太见状跟着笑了笑，闭上眼睛。
秦大叔跟秦二叔两人眼眶一动，眼泪哗啦就落下来了。
陆南客抬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空中划过，忽而往前一勾，方才没入老太太体内的黄色符纸猛然间从她的额头扯出来，直将老太太浑身都扯得一弹。
床上的老人脖子微动，歪过去之后，便没了呼吸。
“妈！”秦大叔跟秦二叔飞快扑过去，洛安看了两人一眼，一时间想起自己在那幻境里面的动作，往旁边挪了挪。
陆南客捻着手中的符纸，洛安看过去，上面隐隐附着着一点点黑气，他道：“师尊？”
陆南客将这张符纸收起，一脸淡定：“走吧。”
门外的秦家人听见里面的哭喊，登时也顾不得什么能不能进来了，打开门就往里面冲。
“奶奶！”
“妈！”
“祖祖！”
此起彼伏的哭喊声瞬间起调，陆南客一把拉过洛安，有个小姑娘从他旁边跑过去。
陆南客皱起眉：“想什么呢！被人撞到都不知道躲。”
说完拽着洛安出去。
天灵子跟古琴清两人这会儿也跟着上来，听见屋子里面撕心裂肺的声音，他们刚才偷听的那点子尴尬情绪也消失不见。
古琴清的视线扫过陆南客抓着洛安的地方，转开视线没说话。
四人也没在上面停留，纷纷下楼，楼下管家小声哭着，挤出一点客气还要招待他们。
陆南客抬手：“不必。”
想必秦家现在也没什么心情顾及到他们，他们跟管家打个招呼之后，便自行告辞，等秦臻想起来的时候，他俩都不知道走了有多久。
“前辈，我叫了车，要一起走吗？”天灵子站在别墅外，一辆车从外面开进来，他问陆南客道。
眼中带着点期盼，可惜陆南客半点也不在乎他的情绪摇头：“不必。”
天灵子有意想要套近乎，但也知道这种行为过犹不及，心中惋惜，哀叹一声，与他们告辞之后载着古琴清离开。
眼见他们的车子驶出去，洛安问陆南客：“师尊，要我打车吗？”
陆南客瞧他一眼，小天灵根的情绪倒是收得快，这会儿已经看不出来他刚才那么情绪外放的样子。
陆南客摇头：“不用，带你去看我的别墅。”
洛安：嗯？
师尊你在说什么？什么别墅？
“我在这片山上也有一栋别墅。”陆南客转头看着某个方向道。
洛安眼睛微微放大，微表情表露出他的惊讶。
“师尊你什么时候在这里还有一栋别墅？”他怎么不知道？
而且那天他们还过来过，也没发现啊。
陆南客没回答，转身走人：“跟上。”
洛安果然立刻跟上，还有几分好奇：“师尊你的别墅也是在这片别墅区里面吗？”
陆南客没说话。
“你的别墅也是秦家这种布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