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三年在山脚与村子之间走惯了,偏僻乡野,一向安静,月圆的耳朵里,却能听到草动虫鸣的声音,令她心神安宁,脚步也变得从容。
快要到山脚下的时候,她看见至远处有一片灯火,那里是一枝园在无想山的别院,举家来踏青,必定是会住在那里。
现在该是用晚点的时候,别院里一定是忙碌又热闹。
她忍不住想去看一眼,好像有什么放不下的、又未尽的事,上山的路上看见一棵棵的树,每一棵上都有碗大的疤,那是树枝被砍掉留下的伤疤,好像多了很多眼睛。
从半山腰往下看,别院里的灯火摇曳,有小娃儿在跑来跑去,会是四叔家的荃儿妹妹吗?
她从一枝园走的时候,荃儿才满月,三年了,一定早就会跑了。院子里的丫鬟忙忙碌碌,厅里该是摆上了宴席。
父亲会来吗?
也许不该再称他一声父亲,除夕夜的事,她至今无法参透,父亲为什么想要她的命。
她在山石上坐了很久,只觉心灰意冷,蛐蛐儿在她的脚边叫的热热闹闹,月圆踢了草丛一脚,垂头丧气地站了起来。
身后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了哼哼哼的声音,月圆下意识地回头看,一头黑猪正用鼻子拱着地过来。
野猪可真大啊,它的獠牙弯弯地翘起来,简直比地里爬出来的罗刹还可怕,月圆的脑中一瞬空白,下一刻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慢慢往后退,岂料脚步声惊动了野猪,它一抬眼睛,哼哼着撒开腿就往月圆这里奔来。
月圆这下再也顾不得什么对策、周旋,提裙也往山下跑,然而山路起伏,陡坡崎岖,野猪皮糙肉厚横冲直撞,月圆却没有健步如飞的本事,一块石头就截断了她的前路,把她绊倒,骨碌滚下山去。
向下滚果然是逃跑利器,只是左撞右磕的,浑身疼的厉害,终于滚到了一片平坦的地势,再睁开眼时,只见眼前是一片月色春深,水边篱落,竹前孤园。
院子里的藤椅上,有人正仰头饮酒。
那坛子里的酒水向下,成了一道清澈的泉,饮酒的人仰着头,也有一道锋利却好看的侧脸弧线。
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饮酒人侧首看过来,酒坛不落,那酒水便继续向下落着,落在了他侧边的脸上。
像是闯入了别人家,月圆的心扑通一声过后,才后知后觉地想,正视过去,那人的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一息,便又漠不关心地转回了头。
短暂的失神过后,月圆才惊觉身后的野猪已奔袭到身边,此时早已躲闪不及,正抱头发抖的同时,却听一声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野猪轰然倒地的巨大声音,像要掀翻整个山林。
月圆往身边看去,野猪头破血流地倒在自己身边,酒坛碎了一地,显是院中那人扔过来的。
死里逃生,月圆闭了闭眼睛,只觉得浑身像被千刀万剐了一般痛的厉害,掀起一截衣袖看,腕子上一团一团的青紫,想来腿上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心头有些说不上来的委屈,月圆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儿,动了动腿,却发现动弹不得,她冲着院子里,先轻声道了声多谢之后,又说了句对不起。
“……撞倒了你的篱笆,我会赔——”她有点后怕,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个,我的脚被野猪压住了,能不能麻烦你把我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