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他心中的烦躁似窗外越来越烈的雨声,他感觉憋闷得喘不过气来,心底漆黑的深渊在向他打开裂口,从站不起来的那天起,他的心底就是无尽的漆黑。

他无法看她清亮澄透的眸子,他自己推着轮椅,迅速地离开了她。

他想找到管家,让管家立刻开除她,将她赶走,她不许再来霍家了,他再也不要看见她。

十二三岁的少年,心中愤懑的底色是浓烈的自弃自厌,他飞快地在心里塞转着许多话,都是对她不敬的话,想要将心塞满,想掩盖住最底处血肉模糊的伤口。

可是无用,他在漫天的风雨声中停在了落地窗前,他看见了映在窗上的自己的身影,可笑的坐在轮椅上的身影,看到他自己表面刻薄冷淡,而内心是多么荒芜可笑。

他想要站起来,可是最顶尖的医疗专家,都对他的双腿束手无策。

他想要站起来,他手扶着轮椅扶手,拼命用力,却使得轮椅侧翻,他重重地摔倒,还撞翻了窗边的花盆,摔在一地狼藉的泥土中,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他侧伏在冷寒的地面上,他听到她的脚步声焦急地跑近前来。

他听得出她的脚步声,每次她来到霍家、走近他的身边,她的步声都同她的琴声一样令他心烦意乱。

“走开!”

他一边徒劳地手撑着地想要站起,一边大声地吼着。

他没有看她,像是不敢看她,驱赶的吼声有多大,底色就有多孱弱无力。

他徒劳的挣扎动作,让他一次又一次重重地摔回地面,他浑身剧痛,可还是一次又一次让她走开,离开霍家,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她太讨厌,她还是缓缓走近前来,她弯下|身,将他抱在了怀里,不管他的挣扎,似母亲将孩子紧紧地抱在怀中,拂去他面上的尘埃,抚摸他的头发,安抚地亲吻了下他的额头。

她没有疏离地叫他“少爷”,而是唤他“晋安”,像他此刻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叫“晋安”的孩子,或者一直以来,从踏进霍家的第一天起,她心底其实都是这样看他。

这样安静温柔而又坚定的力量,让他心中的烦躁崩溃,所建立起的重重荆棘戒备,像被泼天的雨水冲垮,不知冲流向何方。

他失去了全部的手段和力气,他沉默地伏在她怀中,不得不想,他其实一点都不讨厌她。

第一次看见她时就不觉得讨厌,他讨厌的,其实一直是在她清澈眸光向他看来时,他在她眼中那个可笑的卑弱的倒影。

可她拥抱这样的倒影,亲吻这样的倒影。

那一天,她最终将他扶上了轮椅,推送回了房间。

她用毛巾为他擦脸,她帮他换下了沾泥的白衬衫,她为他手指上的小伤口贴绕了一道创口贴,最后她起身离开,嗓音温柔地道:“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边,他忽然想起他今日对她说了许多过分的话,他摔倒在地上时,曾一次又一次地驱赶她,让她永远离开霍家,永远别再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