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得甚至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看不清眼前为她挡箭的男人的脸。
亲卫在外面与刺客缠斗,军医前来上药。
一切都有条不紊。
仿佛这种事情发生了无数次,以至于他们在面对这种事情时竟丝毫不慌,每一个人都各司其职。
只有谢灵越惨白着脸,一声不发地守在谢慎之身边。
她看到军医剥开谢慎之的衣服,里面的身体并不像男人的外表那般养尊处优,那是一具与久经沙场的老兵没什么区别的身体,伤痕累累到让她几乎有些不敢认。
九叔何时受了这么多的伤?
他不是让封余与东海王颇为忌惮的新起之秀吗?他不是被各方势力都在拉拢的朝中新贵
吗?
谢灵越抿唇看着谢慎之,忽而发现自己似乎并不了解自己的这位九叔。
他没有她想象中那般顺遂光鲜。
他显赫的出身并不能让他在封余与东海王执政的朝堂脱颖而出,他有如今的地位,是他拿命拼出来的。
那些朝堂上的刀光剑影他从来不让她知晓。
他为她精心打造了一座华美的金屋,以最顶级的权势滋养出了她这朵不谙世事的花儿。
所以她可以骄纵着与太子退婚,可以任性地去喜欢李鸣岐。
甚至与东海王世子乃至封余义子的关系都不错,是虽然跋扈但人人都喜欢的昌平县君。
在人人为生活为家族荣耀左右奔走的时候,她还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
以为朝堂政斗哪怕落败也不过是贬官夺爵,如她四叔五叔一样去边陲做官。
但她忘了,是因为有九叔在朝堂,所以四叔五叔不曾被赶尽杀绝。
如果九叔一朝倒了,那么谢氏满门将会大祸临头,她这位长公主独女的昌平县君亦不能避免。
谢灵越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谢慎之虚弱开口,“用重药,不可让我陷入昏迷。”
军医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低低应道:“是。”
重药用下,谢慎之恢复些许神智。
前世他不知阿越在哪里,他几乎将狼营掘地三尺才找到阿越。
那时的阿越已守着雪信的尸体在溪潭待了两日之久,如果他再晚去一刻钟,迎接他的是阿越的尸体。
而今重活一世,他自然提前去找阿越,让阿越免受担惊受怕。
但也因为他的提前赶到,将阿越提前接出溪潭入住狼营附近的宫苑,竟误打误撞遭了封余的埋伏。
——前世的封余也曾在狼营埋伏,但那已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那时他与东海王合兵一处,自然不怕封余的兄长封空领兵而来,一个照面,便将封空擒下,并将计就计,让封余自投罗网。
而现在,一切提前发生。
封空随时会到,但东海王仍在路上,以他现在的兵力与状态,极难与封空相抗。
封空三百人,而他不到五十,且现在损伤过半。
二三十人打三百,几乎没有胜算,更别提他此时受伤极重,随时有可能陷入昏迷,无法指挥。
亲卫料理完刺客,进来与谢慎之复命,“刺客六十余人,无一逃脱。”
“我们死了七人,重伤三人,轻伤十三人。”
谢慎之微颔首,艰难做出部署,“重照,你......亲自带队,走大路,送阿越去东海王那里。”
谢灵越肩膀微微一颤。
——她是九叔的累赘。
谢慎之慢慢抬起手,拢了拢谢灵越散乱的长发,“阿越,莫怕。”
“九叔料理完封空,便去接你回家。”
谢灵越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脸上没有泪,她才抬头看谢慎之。
她看着他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看着他原本凌厉的凤目此时有些萎靡,恐惧便顺着她的血液流向五脏六腑,甚至蔓延到四肢,连带着头发丝都是恐惧的。
她在害怕。
她害怕失去九叔。
原来这个世界上最让人难过的不是她不能与李鸣岐在一起。
——而是九叔会离她而去。
“我......我不怕。”
谢灵越颤声道。
她握着谢慎之的手腕,以脸蹭了蹭谢慎之的掌心。
仿佛她还是对世事一无所知的小姑娘,这一次的分离不过是朋友家做客几日。
“九叔,你要早点来接我。”
谢灵越看着谢慎之昳丽凤目,轻声说道。
她怎会是九叔的累赘呢?
她是与九叔一同长大的阿越,亦可成为九叔的臂膀。
黑暗中,谢灵越眼眸莹亮,如日月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