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越看着他的脸,说道:“李鸣岐是金陵城里最明媚的少年郎,才不是你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李鸣岐陷入沉默。
他也曾少年意气,敢于天公试比高。
纵然没落的宗室子身份让他不足以与太子藩王们比尊贵,但也藏锋于鞘,只待霜刃来试。
待来日,一朝成名——天下知。
可现在,他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他压不住藩王们的野心勃勃,压不住世家们的伺机而动,更压不住厉兵秣马意图横渡长江灭大虞的胡虏。
谢灵越的狼狈在面上,他的狼狈由心而发,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于是他明白了,谢灵越曾经与他说过的一句话——李鸣岐,杀我九叔是你做得最愚不可及的一件事。
小黄门声音尖细,“放肆,怎能如此说陛下?”
“就是苦大仇深啊。”
谢灵越对着李鸣岐伸出手。
谢灵越不止一次行刺李鸣岐,小黄门如临大敌,连忙挡在李鸣岐面前,“陛下当心,此女深恨您——”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恨李鸣岐?”
谢灵越鼓着脸,“我最喜欢李鸣岐了!”
李鸣岐微微一愣。
——她如今痴傻到这副模样,竟还记得她喜欢他?
“李鸣岐,你怎么啦?怎么不开心呀?”
谢灵越的脸从小黄门的另一侧冒出来,“不要不开心呀。”
小黄门挡在她面前,不让她与李鸣岐有肢体接触,她便歪着头,从小黄门的间隙之间去瞧李鸣岐。
“是有人在为难你吗?”
她问李鸣岐:“没关系,你告诉我,我来替你出气。”
“是太子表兄?还是九江王世子?”
帝王不回答,她便又问:“唔......总不能是张文载那个老不死吧?”
帝王肩膀微微一颤。
谢灵越的的确确是疯了。
可疯了的她,仍然记得自己最爱的人是李鸣岐。
小黄门横在他与谢灵越之间,“好笑,怎会有人为难——”
“滚!”
李鸣岐陡然出声。
小黄门吓得一哆嗦,“陛、陛下......”
“滚。”
李鸣岐道。
小黄门面如土色,忙不迭退下。
——陛下这是又想起废后的好了。
小黄门退出冷苑。
见亲卫仍立在帝王身后,他便好心嘱咐一句,“要死哦!”
“你们杵在这儿做什么?没得坏了陛下的心情。”
冷苑的这位废后,怕是要死灰复燃了。
亲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退出冷苑。
但这位废后曾刺杀帝王,亲卫们还是留了个心眼,不远不近守在宫门下,只要废后有异动,他们便能立刻制止。
荒草凄凄,秋风肆虐。
李鸣岐被风迷了眼,只看到谢灵越松散的鬓发被卷起,越发衬得清瘦的脸冷白如玉。
她怎就瘦到这般田地了?脸上没有一点肉。
他记忆里的她,有着可爱的婴儿肥,眼角眉梢是被顶级权势滋养的娇媚鲜妍。
她是金陵城最鲜艳的花儿,没有人不爱她。
他也爱。
他爱过她的鲜妍,爱过她的灵动,爱过她骄纵,也爱过她的跋扈。
可他杀了谢慎之,便是将她对他的感情斩为两段。
自此以后,世间再无深爱李鸣岐的谢灵越,只有恨李鸣岐入骨的昌平县君。
“不要哭呀,李鸣岐。”
谢灵越道:“我在这儿,我会帮你的。”
她对李鸣岐伸出手。
守在宫门的亲卫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手指悄无声息按在佩剑之上。
女人的手落在帝王脸上。
她很瘦,几乎说是骨瘦如柴,手指亦是嶙峋的,只剩皮包骨头,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可她却用力抚弄着帝王紧蹙的眉心,试图抚平帝王眉宇之间的郁气。
“我会帮你的。”
谢灵越道:“无论谁欺负你,我都会帮你的。”
亲卫的警惕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可怜,被陛下灭了族,如今记着的,竟还是自己深爱陛下这种事。
亲卫无声叹息。
谢灵越道:“如果我帮不了你,我可以找九叔,让九叔来帮你。”
“九叔那么厉害,肯定能护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