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房中霎是热闹,挤了十数个人。两张花梨圆炕桌子并排放在宽绰大炕上,上头摆满茶盘果子,两个小丫鬟端来几十个粉白定窑碟子,盛满或干或鲜、或水或陆、天下所有的酒馔果菜,外面还坐了两个婆子,只管蹲在火盆边上筛酒。

宝玉进了房,只把大红羽纱脱在地上,往炕上一歪,口中嚷道:“大家尽管取乐,千万不必拘泥!”

黛玉离桌远远的,坐在板壁边的半旧弹墨褥子上。妙玉见她落单,便笑嘻嘻贴过去:“妹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黛玉不说话,眼波儿微微流转,飘到炕桌那边,宝玉和宝钗不知说了什么,两个人似乎都吃了不少酒,脸热得红红的。

上回妙玉说得话虽然叫她吃惊,但是仔细想想,自进贾府这几个月来,每回因宝玉而伤春悲秋,旁人只是好言劝慰,却没人说过这么石破天惊的话,回房里独自想了几日,反倒醍醐灌顶似的,对妙玉的亲近也就多了几分。

只是面对着宝玉宝钗二人,难过嘛自然还是有些难过的,可宝玉在她心头,好像真的没那么重的份量了。

“早知她来,我就不来了。”黛玉垂了眼眸,拈着个粉彩小杯子曼饮一口,“今儿也太热闹了,反倒怪叫人别扭的。”

妙玉只拿着筷子翻看面前的一碟子菜,“这鹅掌鸭信是谁家糟的?看起来咸津津很是有味……”她夹了块花雕鹅掌放到黛玉面前的小碗里,“别光顾着吃酒,须得就些小菜,方不至于伤胃!”

黛玉放下酒杯,抿着嘴笑:“常姐姐前儿不是还说,让我多吃瘦肉蔬果,少吃这些糟的卤的。”

妙玉打哈哈:“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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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自己捡了块柳蒸的勒鳌鱼,只有肚腩一小块,颤巍巍油润润的,顺着咽喉熨帖滑入腹中,才心满意足地笑道,“咱们强身健体,本就是为了品尝更多美食呀!”

“常姑娘,常姑娘。”

忽地对面炕桌有人叫她,声音不小,一桌人赫然静下来,不知发生何事。

妙玉愕然看过去,那人却是宝钗,也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望过来,语调仍是克制持重的:“你……怎地吃肉饮酒?”

妙玉有些愣,扯着嘴角一笑:“我……我且是带发修行,并未戒除荤腥呢。”

一旁黛玉将筷子往桌上一按,不轻不重地张了口:“宝姐姐也太小心了,且不说常姐姐如今没戒荤……今儿只是在宝玉这里,又是年节,桌上坐的都是自家人,你不说我不说,又能有什么干系!宝姐姐偏偏这么一问,岂不是叫常姐姐和咱们生分了?”

此话一出,满桌人都笑了,连连嚷着“不生分!不生分!”宝钗也忍不住笑了,远远隔着炕桌伸过手来,把黛玉腮上一拧,“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可再没见过更伶俐的了!”

黛玉偏过头,只把腮帮子一鼓,让宝钗拧了个空。妙玉在炕桌下轻轻握了握黛玉的手,表示感谢。那边宝玉忙说了个薛大爷白日闹的笑话,将一桌人注意力岔开去。

吃得正酣,忽见寒风儿穿堂过,门帘一掀,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一脸焦急,小跑着进来。

“茗烟快脱了外衣来吃酒!”宝玉不管不顾,伸手便去扒那小厮的风帽。

“嗳哟哟我的爷!”茗烟一边伸手按住自己的帽子,一边凑到宝玉跟前咬耳朵,“前门上来了一位爷,看那架势金贵着呢!眼下老爷都歇下了,琏二爷又不在家,只有请您出去迎客啦!”

宝玉喝得发蒙,眼有点儿斜:“什么爷?金贵爷?我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