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全修真界的人都在神墓山下,等待那场神战的结果。
一道几乎斩落烈阳和时间的白光之后。
当所有人重新睁开眼睛,他们惊愕地发现,神墓山坍塌了!
一座深不见底,取代整个神墓山的天坑坐落在那里。
像是一道隔绝修真界和地狱的无边无际的深渊天堑。
在深渊的旁边,残存的平整的岩石上。
苏枕月脱下外衣,将奄奄一息的温泅雪放在他的衣服上,让他靠在那里。
“你再等等,他应该会来见你。”
苏枕月第一次感到死亡的悲伤。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九岁那年凌家那场覆灭,祖父对他揭露的修真界尔虞我诈、欲壑难填的冷酷黑暗,让他过早习惯了生死。
后来任何人死去,即便是苏问夏,他也只是觉得黯然。
连他自己的死亡,他也能面不改色去计算得失。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死亡是一种怎样的残酷,就像是世界再也看不到浮梦花开了。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样艰难的选择。
去帮凌诀天灭世,让一切重启重新来过。
还是,带温泅雪离开战场,放任凌诀天被君罔极封印,目睹温泅雪油尽灯枯死去。
他以为自己会选择前者。
苏枕月从未这样清晰地意识到,曾经的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那样堂而皇之地利用算计着自己的付出和所得,算计自己在凌诀天心中的地位。
明明最初是因为,凌诀天对那个传说中的凡人道侣,恩义报偿,才决定与凌诀天为友,付出赤诚,来换取凌诀天对苏家过错的谅解。
却在最后,因为嫉妒、占有、傲慢和控制欲,摧毁了凌诀天对那个凡人道侣的道义。
他想要得到世界最美好的一切,却和凌诀天一样,直至摧毁,不信它们当真美好。
君罔极从人群让开的道路而来。
魔枭咕咕叫着,给他引路。
君罔极半跪在地上,握着温泅雪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想要暖热。
那本谁也看不见的书,发出沙沙的写字声:【道别的时候来了。】
温泅雪睁开眼,望着浑身狼藉,但十二分英俊的他的猫猫花。
“你拯救世界了吗?”
君罔极的声音,低低的沙哑,像是被淋湿的猫:“嗯。”
“别怕。”他很轻地抚摸温泅雪的头发,“你会有很好的来生。”
温泅雪眸光安静清澈:“为了我的来生吗?我的来生里,有你吗?”
君罔极抿唇,他不骗温泅雪:“我会在神墓里,你经过的时候,我会听到你的声音。不会认错的。”
温泅雪眼里的清泉,像春天最温柔的湖水,坠在眼底,却一滴未落。
君罔极俯身,很轻地吻在他的脸上,泪水会经过的地方。
“只要亲过了这里,就不会哭了。”
他这一次,不能问温泅雪,今天开不开心。
他知道,温泅雪不会开心。
君罔极站起来,温泅雪没有教过他告别的话,他们从未告别过。
但是,他得在温泅雪死前将自己封印回神墓里。
这样,才能真正阻止这个世界毁灭。
温泅雪才会在死后,拥有来生。
因为不知道怎样告别。
君罔极想起了云麓镇的时候。
他看着温泅雪,轻轻地说:“晚安,明天见,温泅雪。”
温泅雪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君罔极转身,向深渊天堑走去,没有回头。
温泅雪没有哭。
君罔极其实并不知道,温泅雪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像他不知道,无论世界如何,循环还是继续,都不会有温泅雪了。
温泅雪来这个注定要毁灭的世界,就只是想要谈甜甜的恋爱。
最初的时候,农夫的花田里种什么样的花,是无所谓的。
因为前一株花去了别人的花田,于是,便随手换了离他最近的,那只和他一样困在陷阱里的猫猫花。
他并不在意,猛兽是不可以种在花田里的,猫猫也不能开花。
但他想种就种了。
他虽然看了很多理论的书,但并不理解那是什么意思。
他恋爱的方式,一直是拙劣的。
从来都是一种模式不断重复着:伪装弱小,假装被救,毫无保留对那个人好。
温泅雪其实并不会哭,他只在君罔极面前,想要对方爱他的时候,含着眼泪,伪装温顺。
常常演技拙劣,连害怕惶恐也不会。
但,君罔极每次都相信。
那本书摊开在那里:【这个世界不会毁灭了,他的确拯救了世界。君罔极自我封印,温泅雪可以死了。我们走吧。】
温泅雪静静地望着君罔极消失的地方。
那里还能听到,凌诀天在神墓之中发狂的声音,在叫温泅雪的名字。
“我会回来的,他是我的!我会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但,君罔极为什么安安静静的?
【正在脱离世界,10、9、8……】
温泅雪轻声自语:“如果你想要真正学会人类的爱,不能仅仅只是模仿,只看人类的错误,应该纠正指引错误,走向正确。真正的宽恕他们的浅薄自私,治愈他们的孤独。”
这是他读过的书,却一直无法理解。
温泅雪:“暂时不脱离。”
【……】
温泅雪:“我想试试,纠正指引,宽恕治愈。”
书本沉默着,展开了一条长长的绘卷,上面是流动的时间,数条缩略的完整的更加复杂时间之河。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