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想要来探病的并不少,但能进来的寥寥无几。
所以,她应该是很幸运的了。
上川菜菜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将手中抱着的几本书放到桌子上,有些结结巴巴地说:“千代谷警官,这些可以平时当作消遣看……希望你早日好起来,回到岗位上啊。”
“嗯,谢谢上川小姐了。”靠在病床上的黑发青年平和地笑了笑,尽管脸色还很难看,但依旧是足以让人心动的模样。
但上川菜菜依旧有些被吓到,甚至险些鼻子一酸直接落下泪来。
无他,千代谷彻看着实在是太虚弱了,青年手上还连着留置针,手背青了一大片,苍白的指尖有些无力地点着被单,仿佛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因为是靠在床头,有些宽大的病号服更显得他清瘦,露出来的皮肤还大多缠着绷带,一看就是受了不轻的伤。
那双黑得纯粹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却收敛了曾经满溢的善意,变得格外安静难以捉摸。
他看着她,又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上川菜菜还是忍住了,认真地说自己早已准备好的措辞。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站在一旁,偶尔客套几句,而千代谷彻没说两句就有点想咳嗽,他觉得这并不礼貌,便选择当个听众。
很快冷场了,上川菜菜主动选择告别。
于是,这场看似和谐的会面很快便结束了,这次由萩原研二送她离开。
已经不是很年轻的护士小姐出门后便忍不住抬手捂住了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萩原研二看着她,问:“你刚才听到那些话了?”
“嗯……”上川菜菜用很低的声音说,“不过我不是因为这个难过。”
她抬起头,眼眶更红,有些颤声地问:“你们真的会看好他吗?这一次真的能看好他吗?”
萩原研二呼吸一紧,他顿了顿,难得摒弃了所有的考量,鲁莽地道:“会的。”
“这次……不会再有意外了。”
上川菜菜塞给他一个名片,说:“这是我一个学姐的,她是全国知名的心理医生。”
“我总觉得千代谷警官的状态不太好。”她抿着唇道,“他看着瘦了好多,笑起来都很勉强,而且……不是很喜欢说话了。”
她扯了扯嘴角:“虽然我跟他接触不多,但还是看得出来,千代谷警官虽然不喜欢任何人,但他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护着每一位女生。”
这个是真的,比起皮糙肉厚的汉子,千代谷彻对女孩子的态度和体贴都是好到让人怀疑他是海王想要通杀的程度,如果不是眼神过于清明正直,他早就被警视厅里的同事暗鲨了。
几人以往一向把这当成是对千代谷早织的爱屋及乌,并没有怎么关注过,此时听上川菜菜的话,才发觉,他好像是变了一些。
刚才两人的对话,甚至还没松田阵平和他客套的多。
萩原研二忍不住问:“你再说详细一些?”
“他好像想故意断掉联系。”上川菜菜垂着眸,“不是什么恋爱上的婉拒,就是单纯……想让我们不要靠近他。”
那种突然出现的距离感,好像千代谷彻强行将自己圈在里面,拒绝她的交流。
而上川菜菜刻意表现出的伤心,也在略闪而过的纠结中被轻轻避了过去。
就像是化蝶前的茧的阶段,千代谷彻在一点一点地断掉与其他人的联系,指不定在哪一天,就又一次封闭了自己。
而这种封闭并非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
“你们要看好他,不要让他经常维系在一个动作上。”上川菜菜忍不住叮嘱道,“先是情绪的淡薄和过度的压抑,再话语逐渐减少……他最近有怎么吃东西吗?”
萩原研二像是在面对主治医生,老老实实地道:“吃的不多,医生说他的肠胃很脆弱,没办法多饮食。”
上川菜菜更气了,她完全不知道这群警察到底怎么照顾朋友的。
她没好气地道:“总之要注意……我可不想他发展到木僵的状态。”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近于无,千代谷彻的变化实在是太明显了,愈发差劲的精神比身体上的病痛更折磨人,而这无法遮掩的一切,也很容易影响到他的职业生涯。
上川菜菜甚至已经脑补到舆论记者等增压的场面了,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决定回去就学空手道。
她礼貌地跟萩原研二告别,再三叮嘱后便匆匆离开,只留下萩原研二站在原地,拿出手机百度“木僵”是什么。
他的目光凝固在抑郁症和分裂症上。
“应该……不会吧。”他忍不住捏紧了手机,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萩原研二怎么也想不通千代谷彻会跟这些扯上关系。
但不管是存在已久的格兰玛尼,还是强烈的自杀倾向,好像都将他的不可置信撕得粉碎。
再仔细想想这几天,千代谷彻确实一直是躺着的,很安静,不声不响,哪怕是清醒的状态,也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只有在他们几人坐在旁边时,才会偶尔翻翻医院里自带的杂志,但似乎翻页都不是很积极。
他是在很努力地在他们面前表现出积极的一面,像是想要小心翼翼维系这份难得的安静,但是……还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把千代谷彻往更深的深渊里拖。
他自己或许想要为他们挣扎一下,但潜意识里,还是有着对死亡的渴望。
萩原研二他们小心翼翼地不想刺激他的精神状况,打算先把身体养好,却忽视了千代谷彻自身依旧会逐渐恶化的事实。
男人就这么举着手机,直到屏幕自动熄灭,照出了他煞白的脸色,他将自己的背贴在冰冷的墙面上,拨打了降谷零的电话。
“喂,零,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他低低地开口,将刚才和上川菜菜所说的内容全部转达。
“我们得尽快把心理医生提上日程了——这等不起。”
9.
萩原研二打完电话,莫名有些想吸烟,他磨了磨后槽牙,往病房走去,却在门口听见了极响亮的撞击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扑过去,然后对着床脚狠踹一脚。
“千代谷彻!”松田阵平惊慌失措的喊声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明显,萩原研二头脑一懵,直接撞了进去。
只见原本还躺在病床上的那人不知何时跑到了窗边,已经打开的窗户嗖嗖地将窗帘给刮起,露出了下方的身影。
松田阵平脸上淌着的水都没有擦干净,他用力压着千代谷彻的肩膀,浑身都在发抖。
那个他削好的苹果滚落在地上,沾上了灰尘和几缕鲜血,犹如提前氧化了一般。
而被强行摁在地上的青年垂着头,随着周围的动静下意识地轻微颤抖着,呼吸声也愈发急促,喉咙中牵连出的呛咳更是无休止地制造着。
他手背上的留置针又一次被暴力扯开,弄得一片狼藉,鲜血顺着枯瘦的手腕流进袖子里,染红了病号服。
萩原研二整个头脑都是懵的,他下意识冲过去,拿纸堵着还在渗血的手背,别扭地弯下腰,寻找着千代谷彻视线的落点。
他看到了那双黑眸,茫然地望着四方格的瓷砖,视线一点点聚焦,却又始终没办法很好对上他们的位置。
没有任何声音。
刚才和上川菜菜才讨论的话题,仿佛转瞬就变成了现实,快到没有任何人能反应过来。
萩原研二不敢握紧他的手,只能用空下来的手去轻轻地揉他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别怕”。
然后,他看见那漆黑安静的眼睛眨了眨,倏忽间落下了大颗眼泪。:,,.</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