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
我生来就是有资质的人。
关于这一点,我在很小就知道了。
就好像哥哥在这方面的资质是“剑道”,而我的“资质”怎么说呢……倒更像是一个脑海中完全不属于我的声音在叽叽喳喳,成天说个没完没了。
后来我在这个国家游历多年,又在主公大人的赞助下跟朋友去了一次西洋列强的国度里旅游和学习,我才发现原来在遥远的欧罗巴大陆,那里的人称呼这种有资质的人为——“异能者”。
我是个异能者。
我的异能是让一个无关要紧的声音在我脑海里成天自说自话。
这也太奇怪了吧?
我尝试过很多次与它进行沟通,可惜它听不见我的心声,只能听见我从口中说出的话语。
其实我本可以指出“我知道你存在哦”这件事。但我怕吓到了它,再加上我本人也是个不喜欢对着镜子“自己跟自己聊天”的性格,所以长久以来也就装作不知道它的存在。
毕竟那是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任劳任怨地陪伴在身旁的声音,尤其在家里人都去世以后,独自一人地活在世界上是很辛苦的事情,因此我也很喜欢听它讲话来排解寂寞。
某种意义来说,它是我仅存于世间的最后一个“家人”了。
其实在最初的时候,关于这份异能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很迷茫。
直到我在鬼杀队遇上了第一位老师,炼狱杏寿郎先生,他给我指点了迷津。
“强者与弱者天生就是不同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强者就能随意欺压弱者,而是说,强者必须找准自己在世间的定位,然后发挥自身的优势去保护弱者。”
说到这里,这位金红色长发的老师语重心长地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补充道:“椎名,每一个人的降世都有其本身的意义!身为强者就要有强者的尊严和原则,不要怀疑自己!”
于是新的问题来了:我是强者吗?
不算吧。
我只是个连杀人凶手都找不到具体是哪只鬼,只能将灭门的仇恨归结于所有鬼的最顶端之王的可怜人。
我知道鬼舞辻无惨并没有直接杀害我的家人,也许只是哪个路过的普通小鬼吃掉了我的父母罢了。那种东西我在后来能够一刀一个全部砍死,然而依旧排解不了我内心的悲伤和痛苦。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选择向无惨复仇。
因此当第一次死去时,我感到了深深地遗憾。
没有做完的事情,尚未践行的约定,那些人转瞬即逝的笑脸……就要这样离我远去了吗?
没有。
【不是的!】
脑海中的那个异能声音发出了愤怒的否决。
然后,我的人生被重置了。
原来这才是我的异能的正确用法!
杏寿郎老师说得对,强者有自身的定位,身为异能者的我对于自己的定位就是利用这份时间逆转与起死回生的力量,去一次次地磨练自己,最终达到铲除无惨的结局!
于是我头也不回地踏上了这条痛苦的轮回旅程。
一次又一次地去认识明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战友,去杀死那些早就被斩杀过好几次的恶鬼,去挽回那些遗留的遗憾,最后再一次又一次地因为各种原因而死去。
被武痴恶鬼所杀,被群狼战术的小鬼所淹没,与上弦一交手后力竭而死,身中剧毒又死于鬼王口中……真的,真的是很痛苦的事情。
因为每一次死亡所带来的冰冷感知都是鲜明的,最令我难过的是每一次死亡后,我脑海中的那个声音都会沉默许久,甚至连“存在”这件事也仿佛不存在了。
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它会对我失望吗?
它会离开我吗?
它会在我的生命中永远消散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也没有办法,但我相信只要我身为“异能者”的使命只要一日没能完成,我的异能就不会离开。
尽管极度不舍,可是比起挽留一个虚幻的、脑海中的声音,我更加渴望那迟到了千百年、来之不易的胜利结局。
因为那不是我一个人的渴望,是这千年以来无数仁人志士共同的、唯一的信念与渴望。
它是如此沉重,我们渴望着在这个年代彻底终结梦靥,将黑夜的宁静归还给世人们。
最后,我们胜利了,鬼杀队成功斩杀了鬼王无惨,我们沐浴在阳光下,眼泪与鲜血洒落大地。
在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异能怕是很快就要离开了。
因为它已经完成了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自此之后,我将不会再进行死亡和复活的轮回,因为这个世上再无恶鬼能够危害到我的性命安全……我将作为一个普通人,有尊严的平静死去。
因此我特意挑选了一个独处的庭院与它道别。月色很美好,樱花飘落湖中显得十分静谧的模样。
直到离别,我才发现……那大概是个小姑娘,而且有很大的概率是我的某个后世子孙。
什么啊,后世的科技有那么发达吗?这可真叫人欣慰。也许以后大家还有见面的机会也说不定呢?
长久以来为了杀鬼而前行的我在这条路上摔得头破血流,一路狼狈的模样……真是让后代看笑话了。
抱歉啊,你的秋原先祖就是这样笨手笨脚的傻瓜,既不解风情,又不擅长除了杀鬼之外的其他事情。
整个过程并不光鲜亮丽,也没有一巴掌就能打死鬼王的这种无敌神话展示给你看。
全靠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战果才走到了今日。
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没有多少传奇色彩的普通人。
不过我觉得她可能也是这样想她自己的,我们两个有时候在思考方式时是很相似的,所以我尝试着叫她再勇敢一点。
我内心的悲哀有一部分绝对是来自于她的内心。
她的悲哀和痛苦我多少也察觉到了一点,可惜帮不上什么忙,我能感知到别人的痛苦,却感知不了“自己”的痛苦。
但无论如何,我相信她一定能度过难关的。
因为我的子孙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在她长达三十五年的陪伴和帮助下,我这样没有信心的弱者连鬼王都能杀,她还能被什么困难给彻底打倒呢?
所以她的人生想必也会精彩无比吧。
再见啦,我的后代。
……等等,忘了问她,我最后是跟什么人在一起啊?就不能给她可怜的老祖先剧透提示两句吗?
仔细想想的话,这个世界上目前对我最有好感的生物应该是……鎹鸦“猛男”?!
所以当富冈义勇皱着眉头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叫我“师妹”时,我惊得都呆住了。
这什么情况呢!
“你喝醉了,义勇先生。”
“我没醉。”
“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你在这边坐一坐,吹吹风,冷静一下!”
“等等,椎名师妹,我……”
没等这个傻子说完话,我就按住他的肩膀强行坐在地上,然后转头跑了。
妈耶,吓死我。
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后面那人有没有追上来,不料前面走廊一个拐角处闪出两个人,我们三个家伙撞在一起,差点摔倒在地。
“怎么慌慌张张的你们两个?”我低头一看原来是我妻善逸和嘴平伊之助,此时后者的野猪头套也已经摘了下来抱在怀里,这两个好哥们勾肩搭背地似乎要去厨房偷菜吃的架势。
但让我心生不妙之感的是,此时两位少年人都露出了与先前富冈义勇那般痛苦的、如同梦境里的奇异表情。
靠,不是吧?
果然几秒钟后。
金发少年飞扑而来抱住我的左胳膊大哭起来:“师姐啊呜呜呜呜呜!我梦见你死了啊!被黑死牟杀害了呜哇哇……还好只是个梦而已!!”
站在他身后的伊之助顿时急眼了,一把揪住我妻善逸的后衣领从我身上拽开,同时怒吼起来:“你叫谁师姐呢!锥锥是我老师!”
善逸虽然很害怕同伴发怒的样子,但还是硬着嘴说:“你瞎扯什么,不要在那里乱攀亲戚了伊之助!秋原椎名是我的同门师姐,我们一起在桑岛爷爷门下学习了好多年,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有没有收徒弟?!”
“放屁!信不信老子猪突猛进打爆你!锥子老师可是死在了无惨嘴里,我记得一清二楚!!”
趁着两个年轻人眼看因为三周目记忆(善逸的)与四周目记忆(伊之助的)发生了剧烈冲突,我偷偷地蹲下身,从墙角爬走了。
糟糕糟糕,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就觉醒了前面不同周目里的一部分记忆情况,总感觉要是不妥善解决的话我恐怕今晚就要死在庆功宴上!
“啊呀,这是谁呀?喝醉了吗?居然像个小朋友一样在地上爬来爬去?”
当听到这轻灵温柔的女孩子声线,我居然松了口气,然后一抬头就看见了蝴蝶香奈惠姐姐与蝴蝶忍站在我的面前不远处。
还是跟姐姐们贴贴要来得快乐啊!
“香奈惠姐姐!忍酱!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我泪汪汪地想要站起来,谁知她们都不约而同地伸手想要拉我起来,我一时间没有防备,就把手也放了上去……
于是十几秒后。
“椎名,你的腿和眼睛又回来了?!”
得了,这是继承了二周目记忆里的蝴蝶香奈惠。
“姐姐你在说什么啊?现在该庆幸的不是椎名酱从无惨口中活下来了吗。”
更牛逼了这个,蝴蝶忍觉醒了四周目关于那个舍身成仁的“先知”记忆。
然后两位姐妹齐齐扭头看向我,香奈惠笑容温柔无比:“奇怪,总感觉这段记忆跟我所处的现在的记忆好像有很大的出入……”
蝴蝶忍更是眼睛眨巴个不停,纤长的眼睫毛宛若蝴蝶的薄翼,只是往日轻松愉快的笑容似乎多了几分深沉恐怖的东西:“椎名酱,你是否要解释一下?还是应该叫你……‘先知大人’?”
啊啊啊好可怕!不要这样对着我笑啊呜呜呜!
“事情我能解释的……”我绞尽脑汁地扯谎,“我刚刚发现我们……喝的酒里有能够让人看到幻觉的毒!”
“什么!”香奈惠十分诧异,“那可怎么办?”
蝴蝶忍则是笑而不语地看着我的拙劣演出,没有说话。
“此事严重,我得马上去禀报主公大人!”我一本正经地喊道,“你们快回厅里去阻拦大家不要继续饮酒了!最好把酒留取样本,回头做个检查……”
我一边说一边狂奔而逃,不用回头也能知道那姐妹俩看我的眼神越发不对劲了。
但我有什么办法!
我也很害怕好吗!早知道前面就不那么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