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康熙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埋头呼噜呼噜的吃起来，升腾的水汽挡了他的脸，却仍旧能看出来眼角划过的水迹。
地动渐渐停了，天却仍然黑着。
康熙在忙乱间隙，叫奴才把胤礽抱过来，看着他嫩白小脸上的血条子，心疼的跟什么一样。
他捂着胤礽的嘴，低声道：“接下来，什么话都不许说了，知道吗？”
胤礽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歪着头，撅着小嘴亲了亲他的手心。
康熙心里顿时滋味难言，他抱着胤礽，不肯撒手了。
他差点就要失去他了。
好在——
上天待二人不薄，纵然险象环生，到底挺过来了。
这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康熙心里翻涌，面上却愈加柔和，亲了亲桃崽的脸蛋，温柔道：“等会儿去景山避震，等余震结束再回来。”
这天黑成这样，显然是还有一番硬仗要打。
胤礽奶乖奶乖的点头，窝在康熙怀里，认真的听皇阿玛说话，等他说完，就抱着他的脸，啾啾的亲了两口。
“啾。”康熙亲回去。
他眼底一片青黑，眼中尽是黑血丝，还穿着那套脏污的衣裳。
狼狈极了。
然而眼睛很亮。
众人出发去景山，一路上看着房屋倒塌无数，康熙总算明白，为什么地裂会追着胤礽。
这么严重的灾难，因为他的示警，大多数都救回来了，大家的精神也还好，虽然惊魂未定，房屋也塌了，但人活着才是根本。
再者许多东西，挖出来还是能用的。但京中惨状，仍旧瞧的人心里沉甸甸的。房屋虽然是外财，可也是多少家几代的心血付出。
众人都沉默了。
等到景山后，有条不紊的开始布置，而张英也出来，低声道：“您该上课了。”
胤礽惊了。
都地震成这样，还得上课。
康熙心中忧虑不已，在地动面前，没什么帝王、阿哥、权贵、百姓之分，谁也不能确认，下一个被吞噬的不是自己。只有几个阿哥快速成长起来，才能更好的面对很多未来。
胤褆更加努力的读书、布库，明明是他救弟弟的，最后却被浪头打的撞在土壁上，靠弟弟渡气才上来。
他说过要保护弟弟的。
胤礽看着他拼命到像是有火烧的眼睛，不禁翻开了书本。在荒山野岭中读书，倒也人生第一遭，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等下课后，张英摸了摸他头上的小揪揪，温声道：“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胤礽正抱着奶碗吨吨吨，闻言顶着一圈奶白的胡子，歪着头看向张英，甜甜的笑了。
张英眼圈一红。
他教了这么久的书，日日和太子在一起，虽然不如旁人搂搂抱抱的亲昵，那也是从未分离过。
听着他当时的险象，他都快被吓死了，已过不惑之年的人了，却当着孩子、下人的面掉眼泪。
这会儿看着他一如往常的喝奶，顶着奶胡子，心中更是酸涩。
他差点就再也看不到了。
“师傅我走了～”胤礽一抹小嘴，就往那明黄的帐篷去了。
“皇阿玛～”他甜滋滋的喊。
康熙迎出来：“下学了？”
胤礽点头，他晃了晃自己的腰，听着胃里那咣当咣当的奶声，笑眯眯道：“给你听半瓶子晃荡。”
康熙把他捞起来抱在怀里，一巴掌糊在他屁股上，笑骂：“傻桃！”
“嘿嘿。”桃墩墩昂着小脸，笑着打了个奶嗝。
康熙别开脸，忍着笑：“可少喝些吧。”
等进了帐篷后，底下侯着的臣子这才开始接着说，胤礽听着听着才琢磨出味儿来，这是罪己诏。
“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还下？”他不解的问。
如果他没记错，历史上康熙确实下了罪己诏，但那是在下个月大震以后下的，大震范围很广：从北部辽宁到南苏皖地区，最西到陕甘地区，来回三四次大震，才下的罪己诏。
这第一次地动，不至于。
康熙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没事。”
他知道此番不用下罪己诏，毕竟天灾人祸，就算时下有人觉得是帝王不慈降下来的惩罚，但提前预警，已经做到了最好，这个受灾伤亡程度，他可以置之不理。
然而他想起来追着的地裂，心里就慌。
罪己诏，不是给百姓看的。
是给上天。
帝王引咎，求上天垂怜。
康熙面上却仍旧淡淡的，搂着桃墩墩香软的身子，软声道：“大旱以后有大震，大旱大震后必有大涝，往后难打的仗，多着呢。”
桃墩墩窝在康熙怀里，乖乖的不说话。
好在几日后，地震停了，九门提督带着官兵日日抢险，倒是很受百姓爱戴，拼命往他们怀里塞吃食、水等等稀缺的物资。刚开始有怨言的人，倒是不说话了。能被崇敬的目光注视着，让很多人就此沦陷。
等一切尘埃落定，康熙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夜间睡的正好，就见桃墩墩突然坐了起来。
“皇阿玛！起来！”
康熙猛然起身，见胤礽还要说话，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再说。
胤礽：“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想尿尿。
康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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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你不让说的估计又……唔……”
康熙捂着他的嘴，快速起身，往外走去，一边敲钟示警，宫中钟声连成一片，大家都默契的起身往保和殿来。
而京中的开始响起了钟声，大家有条不紊的扎帐篷避震。
康熙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他等会儿忙起来，肯定顾不上胤礽，万一他张嘴又说，岂不是不好。
他拿了软绸把那粉嘟嘟的小嘴巴捂住，威胁道：“你要是敢说一个字，朕便打你哥哥！”
胤褆：？
胤礽：？
“打满都护、小鱼、素吣、春华、佟贵妃……”
胤礽自己用小手捂住嘴巴，表示天塌下来，他一句话都不带说的。看着皇阿玛不放心的眼神，他咧嘴笑了笑，对方顿时凶狠的竖起眉毛。
桃墩墩蔫了。
“不准你凶桃崽！”太皇太后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有人撑腰的胤礽觉得自己又行了，挺着自己肉嘟嘟的小胸脯，昂着精致的下巴，挑衅的看向自己皇阿玛。
康熙：？
他眼不见为净的离开了。
倒是太皇太后也知道里头的蹊跷，低声道：“你皇阿玛不叫你说话是有道理的，你不许开口，知道吗？”
胤礽蔫哒哒的点头。
好在有一次经验后，大家都很警觉，听到钟声后，直接就跑出来了。连着折腾了几日，众人都疲惫了，但是看着官兵还在认真的抢险救灾，大家又打起精神。
有惊无险。
一个半月期间，大震五六次，小震不止。
大家已经练就提前警醒的能力，但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次大震，大家刚出去，就发现狂风大雨不止，九门积水成河，有屋不能回，露天不能睡。
而胤礽望着九龙吐水，轻轻的叹了口气。
“地震快停吧。”他呢喃出声。
太皇太后有些疲惫，安抚的拍拍他的脊背，温声道：“会好的。”
胤礽点点头：“是，会好的。”
第二日一大早，康熙亲自率领诸王、文武百官等人，一道去天坛祈福，胤礽穿着杏黄的太子朝服，跪在康熙斜后方，跟着一板一眼的祈福。
天气闷热，朝服很快就湿透了。
等礼毕，康熙牵着他的手，缓缓的走下天坛，就听胤礽欢快的声音响起：“没事没事，一年安稳有了。”
康熙：？
一年？
这话他害怕。
捏了捏眉心，想着他说没事了，康熙也忍不住翘起唇角，一个半月功夫，他日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天灾能够泯灭一个朝廷，这是谁都无法阻挡的自然。
“你瘦了。”康熙道。
到底折腾的紧，吃不好睡不好，半夜还被提溜起来避震，他小脸都瘦了一圈。
“皇阿玛衣服都大了。”胤礽拽了拽他的玉带，看着衣裳空了一大截。
康熙搂着他，看着天上初生的太阳，朗声道：“都会好的，都会胖的。”
做桃当然要圆滚滚。
京中受灾严重，虽然每次都能快速示警，却仍旧折损三成，实在是大震小震太多了，一个半月的折腾，今儿一点明儿一点，凑在一起就是恐怖的数字。
但康熙让户部赶紧拿出赈灾策略，又让八旗都统挨家挨户的详细查探，每家都登记在册，争取不漏一户，不少一人。包括家里房屋实在无法再修的，还有棺殓的死亡数量，再者就是在外打仗的亲属，也都关切到了。
赈灾银拨了十万两有余，其中胤礽把自己存的一万两添上了，后妃见他捐钱，也跟着零零散散的捐了一万两。
等一系列处理下来，才发现这整个夏季就这么过去了。
“遥知兄弟登高处～”胤礽哼着诗，眼巴巴的看着康熙：“多适合出去玩。”
康熙垂眸，看着胤礽，难免想到先前时，胤礽走路走着走着亵裤掉了，短短几日，就瘦了一大截。现在总算又养回来了，脸上的血条子早都好了，现在不见一点踪迹。
“走。”康熙一把把他捞起来，随意的放在肩上。
这地震期间，玩命布库的除了胤褆，还有康熙，他再也无法接受，当胤礽从他面前缓缓消失，他却无能为力。
“要跳水坑吗？”康熙问。
胤礽的眼睛亮了，但是他知道，皇阿玛这是钓鱼执法，他肯定不愿意，故意逗他来着。
“不了。”他可怜兮兮的拒绝。
嘴里说着不了，那小脑袋却疯狂上下点着。
“来人，拎桶水来。”康熙吩咐。
胤礽昂着小脸，乖乖的看着他。
康熙轻笑，把他抱在怀里，脱掉他脚上的鞋袜，露出白嫩嫩的小脚丫，看着那粉嫩嫩的脚指头缩了缩，他笑着问：“真的不玩水坑？”
胤礽抿着嘴不说话。
等奴才把水拎来，康熙找了一处比较平整的地，把水倒在地上，笑着道：“玩吧。”
“皇阿玛你别这样我好害怕你这是怎么了你还好吗？”胤礽小脸蛋上的嘟嘟肉颤了颤，眼神在水坑上，根本拔不出来。
康熙轻笑，直接抱起沉甸甸的大胖桃子，轻轻的放在水坑里，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神情温柔的看着他。
“玩吧。”他笑。
清隽慑人的模样，也不见那日的惊慌狼狈。
胤礽歪着头看向他，试探的蹦了一下，见康熙没反应，顿时兴奋来了，他朝康熙伸手：“扶一下？”
康熙走过来，拉着他的小手。
“哇～”
“真好玩～”
胤礽试探着跳了几下，觉得特别好玩，顿时嘿嘿笑起来，呲着小米牙看向康熙，笑的特别兴奋。
看着他快乐的表情，康熙心中堆积的郁气也跟着缓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