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
日光熙和, 夏风翻滚出炎炎热浪,郁葱墨绿枝头更加疯狂生长。
牛大壮将煎炒好的青菜,端上桌, 不知道怎么的他就坐到主位上, 祝星辞和顾行舟坐在左右两边, 而他就像夹在两块烙铁的中间, 坐立难安,很不自在。
顾行舟安静地垂眼, 不缓不急地吃饭, 动作优雅, 只不过右手中指指节有一道难以忽视的咬痕,伤口泛着红还未消退,似荆棘刺破肌肤后, 凝着一颗颗小小的血珠子。
要是,视力不太好的人远远地瞅上一眼,还会以为他戴上红绳编织的戒指。
祝星辞似看不见顾行舟, 把他当做透明的空气人, 掉头和牛大壮有说有笑, 夹了一棵青菜吃, 吃得殷红殷红的唇莹莹如光,唇瓣像是涂了一层猪油。
祝星辞竖起大拇指,说道:“牛牛, 你厨艺太棒了, 居然把青菜炒得这么好吃。”
看到少爷出奇地吃了素菜, 还如往常般的有活力,牛大壮稍微放下心来。
以往少爷可是见着桌上有一碟绿的,就恨不得别人将那碟菜端得离他远远的, 最好离的个十万八千里。
这夸赞,牛大壮可不能应承下来,连忙摆手解释,憨厚的脸上堆着可掬笑意,他说道:“少爷,这碟菜是顾少爷煮的。“
他出厨房时,只是顺手端出来,没想到被祝星辞误会了。
祝星辞立马噤声,低头不说话了,还是老老实实地吃菜吧。不过,顾行舟厨艺很不错,盐洒的不多不少,刚好合他口味,还挺有贤妻良母的范儿。
如果顾行舟不是他的系统任务对象,他倒是很乐意顾行舟当陆家的当家主母。
祝星辞顾着干饭,偷偷的拿眼睛瞅了一眼顾行舟,见他墨黑的发丝垂下,头发稍微有点长了,清冷眼眸显得更加幽静,想凛冬松树的墨绿松针托着的一点点雪意,有沁入肤感的丝凉。
但祝星辞却很警觉,昨天顾行舟对他没做什么,仅攥紧他手腕,力道之大,像是要杀死在手中的鸟儿,刹那间,微微泄露出的愤怒,令人胆战心惊。
祝星辞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他有一瞬间以为顾行舟会像危险分子般的动手打人,惶惶不安,双腿下意识地夹紧了顾行舟青筋贲张的腰,装腔作势的恶狠狠警告一番。
不知是不是恫吓有效,顾行舟死死地钳住他的手腕,过了良久,才缓缓松开。
顾行舟掌心薄茧在祝星辞的手腕磨出一道乌青泛红的圈痕,就像手上戴着镣铐的犯人挣.扎出来的痕迹,靡靡生艳。
以前祝星辞的身体可没那么容易落下痕迹,自从系统慢慢地一点点改造他的身体,漂亮是越来漂亮。但肌肤很容易生出痕迹,稍微一点痕迹,落在愈来愈雪白的肤,就显得异常可怖,好似有人在他身上施虐躏出的斑斑痕痕。
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还以为他在玩什么情趣爱好。
好在,系统还算有一点点良心,他的肌肤容易生出痕迹也容易消痕。
现在晶莹皓雪般的手腕仅剩一点点的淡淡粉意。
祝星辞是觉得顾行舟这种隐忍沉默的人,一旦生气爆发起来,会异常恐怖可畏。普通人面对他人的伤害,会立即做出应激反应来攻击,但是顾行舟会默默忍耐,伺机等待最恰当时刻,来进行绝地反击。
像是一个低调的疯子。
餐桌上仅有筷子碰撞瓷碗的细微清脆响音,牛大壮觉得这顿饭异常漫长,少爷虽然不搭理顾少爷,也不给顾少爷夹菜了,闷头吃青菜,却会偷偷拿目光探向顾少爷,还自以为隐藏的很好。
牛大壮只能将这一切当做没看见,祝星辞扒拉碗里的饭菜,横扫一空,留下一句:“我吃完了。”
转身就朝楼上走去,似乎不太想跟顾行舟待在同一个地方。
下午,牛大壮带着顾行舟到院子上照顾一众花花草草,盛夏时节万物疯长,一偷懒不打理,雅丽淑静的花园就会变得杂草丛生,枝叶交错,显得乱糟糟的。
银杏树的深绿叶子交交叠叠,很像一把大型的绿色遮阳伞,零零碎碎的日光透树叶缝隙,人抬头向上望,碎光就恍若宝石般刺眼,让人恍神。
“顾少爷,你小心点啊。”牛大壮扶着梯子朝上喊道。
顾行舟穿着款式简约宽松的白T恤,清风穿过树梢时也掠过他发梢,拿着一把园艺剪在修剪多余的树枝,他的侧脸极其清隽,透着冰块般的冷漠。
夏风一股地灌入,从白T恤下摆蹿上去,带着专属炎夏的热浪。
牛大壮不过是简略跟顾行舟说一下如何修剪枝叶,顾行舟一点就通,出手利落快准,疏剪重叠枝、陡生枝、衰弱枝,仿佛无师自通般的。
顾行舟修剪完毕,牛大壮一脸踌躇,欲言又止,他刚才看到顾行舟的后腰侧有斑斑的咬痕,肩间后背也似乎有其他痕迹。
“顾少爷。”牛大壮喊了一声。
顾行舟掉过头看向牛大壮,黑曜石般的眼眸隐约有一点点漆光,还是那副冷清模样。
牛大壮犹豫了一下,询问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怕戳中顾行舟的伤心处,改口说道,“我下午教你格斗术。”
顾行舟没有应声,这事就算默认了。
牛大壮抱着铝合金折叠式梯子,顾行舟走在旁边,下一步就是去打理花圃。
牛大壮忽然开口,说道:“其实... ...你有时候不用迁就少爷。”
“少爷... ...他心地挺好的,就是有时候很任性。”
祝星辞对他挺好的,他从未见过待保镖佣人如此宽厚的雇主,不过他也可能是个例,毕竟跟他来的同期两个保镖都被辞退了,其他的佣人也被遣散了。
少爷容易喜新厌旧,对感兴趣的事务就三分钟热度,但对归属到自己领地范围的人或物,有很强烈偏执和占有欲。
就比如,少爷将陆先生给他签名的一份试卷藏到木质盒子,那份试卷的年份都快赶上一旬了,十几年的岁月侵蚀早已将试卷染的泛黄老旧,少爷还是舍不得扔,也不常拿出来怀念,像是遗忘了一样。
记得有一回,他问起少爷:“少爷,这个盒子都积灰了,打扫干净,要放到保险柜吗?”
祝星辞玩着手机游戏,头也不抬,说道:“你说那个啊,里面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放着吧。”
他不清楚少爷对顾行舟的态度是否像对待那份泛黄试卷一样,浓烈的占有欲却不太珍惜。
牛大壮对顾行舟说:“ 要是少爷要对你... ...怎么样,你就躲着他。”
那两个字牛大壮实在说不出口,他不愿意承认祝星辞是那样的人,但是顾行舟后背落下的暧.昧痕迹,实在让人遐想浮篇。
就算他心里再怎么想着少爷,也无法昧着良心,将那些痕迹当成是顾行舟不小心从哪里磕着摔着的。
顾行舟瞥了牛大壮一眼,没有说话,不否认也不承认,态度很暧.昧模糊。
花圃上有大片的沙龙宝石粉蔷薇,外层层层叠叠花瓣像晕染的月白,花蕊粉粉雅丽,像是一滴胭脂水泅染开来,烂漫摇曳。
而旁边的成雪堆状的白色满天星则开的清冷孤傲,一簇簇的雪由白色重瓣的小小花朵堆成,淡淡绿色的花杆长而纤细,没有多余的枝叶,只托着如雪的花簇,圣洁美好。
“之前少爷,以为你喜欢满天星,叫人种了十几棵,没想到长的这么好。”
“不过少爷嫌弃白色满天星摆在屋子里太过寡淡,叫我染成五颜六色的。”
“顾少爷,你喜欢满天星吗?”
白色满天星只要直接裁下来,放到彩色墨水瓶中,趁着它还有生命力的,就会吸附墨水,白色花苞就能附着上其他颜色。
蓝色满天星、粉色满天星、黄色满天星... ...
一切都是为了迎合买主的喜欢。
顾行舟微微垂眼,日光筛落眼睫的细细密密暗影,遮住眼底暗涌的情绪,说道:“不喜欢。”
他从来不喜欢那种孱弱的小白花,一折就断,太脆弱了无法在野外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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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星辞嫌弃在楼上待着无聊,下楼溜达溜达,透过明净的落地窗,瞅了一眼在院外修剪植被的两人。
耸耸肩,趿着拖鞋走向冰箱,琳琅满目的食物:应季的新鲜水果、不同口味的奶油小蛋糕、巧克力威化饼、各种糖果等等。
祝星辞捏了捏肚皮,最终选了一份低热量的低糖芒果布丁。
手机铃声响起了,祝星辞一手端着装有芒果布丁的瓷碟,一手去摸口袋掏手机。
一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他立马皱起眉头。
犹豫片刻,想摁下挂断键,脑海却浮现起那个在朦胧烟雾霞光中缭绕纠缠的猩红烟星。
恍神间,手指滑向了绿色接听键。
“小辞。”是宋野。
电话那头传来吵杂的声响,有男有女的欢呼声,嘁嘁喳喳,还有震耳欲聋的摇滚音乐,听不太真切。估计是在酒吧,周围围着一群莺莺燕燕。
祝星辞放下瓷碟,打开冰箱拿来一罐冰可乐,刺啦一声,气泡从间隙中溜走,单手扣开易拉罐拉环,抿了一口冰冰爽爽的碳酸饮料,没有好声气地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没什么好事。
听到祝星辞声音里透出的不耐烦,还有漫不经心,宋野以为自己吵醒了祝星辞的午睡,祝星辞还带着起床气。
因为宋野了解祝星辞一旦他午睡或者想做什么事情被打断了,心情就会变得很差。
他这点跟陆深有点像但处理方式却迥然不同。陆深的控制欲很强,无法忍受制定好的计划被打断了,但如果计划出现偏移,陆深会快速调整方案,他不会将时间浪费在无用的懊悔和情绪发泄上,尽量让计划的发展回归到原有的轨道。
“你在家无不无聊,要不我带你去兜风?”宋野的声音里噙着笑意,他穿着一身黑的潮服,颈部带着黑色颈项,坐在酒吧的vip卡座上,五光十色的折射灯光扫在他寸头,英俊且凶戾的侧脸。
祝星辞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仿佛自己那小小的自尊心在作祟,反问说道:“你听谁说我无聊的?我在家里玩的比你还精彩。”
祝星辞想到昨天对顾行舟做的事,的确很出格、很精彩,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刺.激。
手机里再次传来宋野的轻笑,说道:“你不回老宅。陆深怕你一个人待着无聊,特意打电话让我带你去玩。”
放在洁白的高台柜桌上的冰可乐,红色外壁上溢出一层冰露,晶莹剔透的水珠受到万有引力的作用下,像串起的白珠,接二连三地滚了下来。
在桌面泅成一滩水渍,纤长白皙的手指蘸了点,在白色桌面上涂涂写写,蜿蜒成缠成一团的线团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