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大多数人其实都知道杜慧景的情况, 也不过须臾,好奇心便被接二连三类似解围的掌声所淹没。
而杜慧景也被身边的护工安抚好了,不再在下面继续乱喊。
比起李且的一派淡然, 文诗月尴尬多了。尴尬持续到正式开始表演, 以至于烂熟于心的曲子,竟然有两个和弦给拉错了。
下面的观众们自然听不太出来, 但是她自己出错立马就能发现,便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坐在钢琴前的李且。
这一趴是文诗月的。她一看过去,正巧对上李且深邃的眼睛, 却得到了他漆黑明亮的眼瞳里那让她稍安勿躁的眼神。
文诗月本以为她跟李且撞上视线会更紧张。
可就奇了怪了,就那么一个眼神, 宛若一颗定心丸, 让她所有的尴尬和紧张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飘着的神魂也霎时归了位。
她结束了第一节, 钢琴声接住了她的尾音, 悦耳悠长的琴声余音绕梁, 游鱼出听。
文诗月跟李且相隔也不过是一步之遥,她回头瞧去。
男人端坐在琴凳上, 露出完美的侧脸轮廓。宽肩平直,修长的脖颈间那凸出的尖儿时不时地随着琴掉滚一下, 淡定又潇洒。
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舞蹈, 手背骨因为指尖用力起伏有度,青筋脉络明显。
他半边身子正好被从窗外淌在琴身的阳光拢了些,映的生了辉。
文诗月不由得将眼前的他与曾经透过学校琴房窗户里看到的少年,渐渐重合。
高一那年才刚开学没多久,是一个周四。
她跟谢语涵在食堂吃完饭准备回教室等着上晚自习,结果刚出食堂, 谢语涵就被同学找到说老班找她,她便先走了。
文诗月吃的有点儿多,于是没有直接回学校,而是绕到艺术楼那边绕个大圈溜溜弯。
她走在天桥上,正好能看见对面楼一排排的琴房,能听见琴房里高低音各不相同的琴声。
她一边走一边越过一个个窗户看去,就在看到倒数第二个窗户里的人时,脚下猛地刹了车。
初秋傍晚的风还裹挟着夏日的闷热,落日和晚霞迟迟未到,阳光在蝉鸣声声里炙热而耀眼,金桂悄悄馥郁着芬芳。
文诗月的胃胀气比较需要一枚消食片。
而此刻,那扇窗户里的少年让阳光成为他的背景色,让蝉鸣成为他的伴奏声,让悠长似水的琴声扫走她所有的闷热,成为那一枚比消食片更快见效的灵丹妙药。
文诗月趴在栏杆上定定地凝视着那扇窗里的李且,笑意漾在唇边,悸动在心间。
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拔腿就跑。
很快,在悠扬的琴声里加入了小提琴的合奏,直到沉溺在落日和晚霞应约而来。
那以后,文诗月发现每周四李且都会在那儿练琴,于是她每周四都会借用他楼上那间琴房跟他合奏。
直到文阳去世,她便再也没碰过小提琴。
后来慢慢放下,才偶尔在学累了的时候拉拉琴放松一下,一直延续到后来工作。
文诗月听着旋律,进入钢琴的音律,将最经典的这一段与之合奏在一起。
就像是灵魂契合一般,如此的合拍。
她暗自一笑,因为当初他在不知道是她的时候,他们其实就已经合奏过这首曲子了。
……
活动结束以后,文诗月跟李且毫无疑问地被杜慧景缠着说话。
李且推着轮椅,文诗月跟在身边,远远的看去倒是特别像一家三口。
此时外面忽然阴天,湛湛青空不再。
一阵阵风袭来,撕开了夏日闷热的轻纱幔帐,将自然风混进空气里,泛起了阵阵凉爽。
杜慧景许是真的很开心,一路上都在说个不停。文诗月和李且偶尔应应声,插插话,做最忠实的听众。
绵长的人工湖边的绿柳摇曳,李且将杜慧景推到湖边一张长椅旁,陪她看眼前的湖景。
“你坐会儿。”李且看向身边的文诗月,朝她扬了下下巴。
文诗月点点头,就着一旁的长椅坐下,扭头看向两人对着面前的景物指指点点,也随之看了过去。
水鸭戏水,鸟雀栖息,粼粼波光在清风中泛起层层波浪。
不一会儿,杜慧景看累了说累了,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文诗月听到动静,回头正好看见李且轻手轻脚地给老太太调整姿势,小心翼翼地帮她搭上薄毯,不由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