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提前了半个时辰,就已提前回了消息。因此李羡鱼知道今晚沈临就会回府,在用过晚膳后,便在院门处散步休息,顺便等待沈临。
沈临自然是老远便看见了在院门口徘徊的小妻子。她似是有些无聊,一会儿欣赏欣赏门前水缸里游的锦鲤,一会儿去揪院落前的花花草草。
看来身体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看着她活泼的身形,沈临想起一件事。
神医曾说过,火绒草的解药虽能解寒冰焰的剧毒,但亦有些副作用,少则昏睡几日,多则武功尽废。
他在李羡鱼醒来时替她把过脉后、还曾用内力替她检查了一番身体。她体内确实已无半点内力。
没了内力,意味着再也施展不了轻功。
她那样爱玩爱闹的性子,也不知没了轻功会不会难过。
但这段时日杜神医还在房中研究给他内服的药方,此时恐怕不便打扰,倒不如等神医出来后,再请他给夫人看看,看还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以上思绪不过转瞬之间便在沈临脑海中过了一遍,待他回过神时,李羡鱼已经发现了他,并兴高采烈地向他扑来。
夕阳西下,沈临张开手臂,稳稳接住向他扑来的女子。
沈临一连在外忙了十日才回府,李羡鱼自然是格外想念,当下也不顾还有旁人在了,只一把抱紧了眼前她心心念念的人。
沈临只更有力地回抱她。
过了好一会儿,李羡鱼瞄到身侧时雨那无处安放的小眼神,以及云山不动如松的表情,才终于不好意思起来,飞快拉着沈临回了临风院。
当天夜里,两人沐浴后坐在床榻上休息。
恰逢先帝驾崩,府里也有许多来往事宜需注意,但好在有沈管家,府里许多事情都不用沈临亲自操心,但那封他父亲靖武侯从军中给他寄来的信,他心中还记着,洗完澡后,他先把那封信拆开看了看。
靖武侯刚正寡言,并不会对儿子说多少温情话语,信中例常问候后,便说起了靖武侯夫人邱素心及沈愉二人的处置。
邱素心再有不是,但毕竟是沈临的母亲,所以沈临并未打算处置邱素心。他的打算是等父亲定夺发落,在此之前,邱素心和沈愉会被软/禁关押在自己院子里,整日派人看守。
靖武侯亦知沈临的打算,所以他信中的意思,便是他长年镇守边关,短期难以回京,沈临按他信中意思照办便好。
沈愉既是罪臣淮宾王之子,且意欲加害于靖武侯府世子,剥夺其侯府公子身份,废其武功,流落边远地区便是。至于邱素心,七出之罪已犯其二,于城外庄子里修建一处小佛堂,可让她清净修行、了余此生。
沈临很快便看完了信。
先帝驾崩,又面临新帝登基。靖武侯定会回京吊唁,并参加登基大典。
想必父亲此时已经在路上了。
但即便父亲要回京了,也没有再递书信回来。想必,并不是多想看到他们二人。既如此,自己早一日处理了也好。
第二日,便有八名侍卫护着两辆轻便小车从后门而出。其中一辆去了城郊庄子处,另一辆,出了城门后去的则是西边方向。车内坐着的,自然是沈愉了。他虽被废了武功防止生事,但沈临还是命人准备了些盘缠,此后只要他老实本分度过此生,便不至于流落街头。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沈临看完信后回了封信,拿镇纸压了,便和李羡鱼上床歇息了。
上一次太匆忙,在那之前,李羡鱼又是昏睡着的。所以今夜其实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沈临第一次宿在正房。
夜色渐浓,月光透过窗棂,倾洒于朦胧幔上。李羡鱼与沈临亲密相拥、头贴着头,有着说不完的话。
“夫君,你说我们以后,生几个孩子好呢?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都行。若是儿子,像我一样便好,会懂得体贴他的娘亲;若是女儿,像你一样,可爱便好。”
李羡鱼想到什么:“那万一,我生孩子后变丑了怎么办?夫君会不会嫌弃我?”
“无论你是何模样,在我心中都是最美的。”沈临轻轻摩挲她的指腹,语调认真:“若你想保养容颜,为夫亦会命人去搜寻养颜方子。”
“夫君,我有什么要求,夫君都会满足我嘛?”
“夫人有任何要求,为夫都会尽全力满足。”
李羡鱼心中甜丝丝。又拉着他说了许多话,沈临全都耐心回应,渐渐地,李羡鱼反而先困了,两人便相拥着渐渐入眠。
侯府的日子渐渐恢复了平静清闲。
不过五日时间,靖武侯便赶回了京城。他进城后,第一时间先赶去宫里,向新帝述职后,方才回府,顺便带了些赏赐回府。
至于这些赏赐,靖武侯统统让人带去临风院给了儿媳妇李羡鱼。
靖武侯虽然不善言辞,但却是个懂得替人着想的。
当天晚上家宴时,靖武侯、沈临、李羡鱼共围一桌。李羡鱼面对着这位冷面公公,还是有些拘谨的。当下沈临便察觉出来了,捏了捏她的手心以示安抚,倒也未曾多言。
靖武侯自然也察觉了。于是语气尽量柔和,还对李羡鱼笑了几次,甚至纵容地告诉她:“若有什么想吃想喝的,一律吩咐了人去买。若有想去玩的地方,让瑾之陪着去。身为靖武侯府世子妃,不必太过拘束,当作自己家便是。”
晚膳过后,靖武侯甚至让人拿来了靖武侯老夫人的许多首饰财产,一律都给了李羡鱼。
靖武侯也知道,年轻人有年轻人喜爱追逐的样式,便道:“这些东西本就是瑾之奶奶留给孙媳妇的。那些金条你留着或者卖了都行,至于首饰,可拿去铺子里熔了,重做些喜欢的款式。”
光是装金条的匣子,便有足足两个三尺见方的大匣子,再加上整整三大箱的首饰头面。
李羡鱼有些咂舌。
她这位公爹,也太大方了罢。
沈临倒是毫不意外,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李羡鱼放心收下便好。
当下李羡鱼受宠若惊地收下,并再次向靖武侯道谢:“谢谢爹。”
嗓音脆生生的,靖武侯听着便高兴,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心里话:“客气啥,早点和瑾之生个大胖小子出来,我便能开心地抱孙子了。”
李羡鱼瞬间羞红了一张脸。
沈临替她解围道:“父亲好好的提这个作甚,现在还早,再玩几年不迟。”
靖武侯一瞪眼,刚想说早什么早,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当爹了。但眼一瞥顾及到儿媳妇也在,便又柔和了神色:“行行行,你们年轻人想啥时候生便啥时候生。”
转眼又过了八日,离册封大典还剩三日时,恰逢天降大雨。
这场大雨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对于干旱受灾地区的流民来说,这场大雨,可谓是久旱逢甘霖。京畿往南,无数农民站在田地里看着本已干涸的庄稼受到雨露滋养,本已干裂的土地渐渐滋润,全都欢庆起来。
而从这天之后的两天时间里,都接连下了大雨。
渐渐地,有传言说起,老天在新帝登基之前降下大雨,正说明新帝乃是紫薇星转世,此乃凉朝之福也。
而在大雨初降那日,杜神医也从紧闭的房中走出,甩出一张内服的方子。
杜神医初回京时,给沈临改了外用药敷的方子,并言明需坚持三九二十七天以上。此次与一年前杜神医给的方子不同,一年前那张方子只需隔三日敷一次。此次恐怕是因为病情症状有所转机,因此用法也不同。
云山是个细心的,既然杜神医说要坚持药敷二十七天,那便是日日都不肯落下的。便是连进宫那十日,都不曾有一日落下。
因此杜神医把自己潜心研究二十多日的内服方子甩给云山后,首先便给沈临察看了下双腿的情况。二十四日前,沈临因逆行经脉导致病情加重,但这也导致他多年气阻血瘀、寒气凝滞的双腿出现气血倒流紊乱之现象,此乃危机,亦是转机。若是处理不好,恐怕此生行走无望,若是处理得好,更快恢复也犹未可知。
如今外敷的方子坚持了二十四日,杜神医察看后满意一笑,云山便知有戏了,当即手捧方子问道:“神医,这张方子是等再外敷三日后给世子服用吗?这次需服用多少天?”
神医背起手道:“不急,等三日后我察看情况再决定,到时需内服配合针灸,双管齐下。”
一直站在沈临身边,担心旁听的李羡鱼闻言,也总算露出开心一笑。她本担心夫君的双腿会被她所累。现如今,亲耳听到杜神医所言,总算可以放心了。
既然杜神医说要再等三日,那众人便耐耐心心等足了三日。三日后的下午,杜神医给沈临再次察看一番后,拍板决定,明日开始针灸,并配合内服药物。
杜神医给的内服方子中,与一年前给的方子相比,增减了六七味药。但其中三四味难寻的主药并没有变,因此三日前云山拿到方子,当天夜里便把所有药材准备妥当。
转眼便到了第二日,也就是新帝举行登基大典的日子。这么重要的场合,靖武侯府自然不能缺席。
正午时分,登基大典的钟鼓于奉天门处正式敲响,钟声气势恢宏、绵延不绝。伴随着钟声,一身深红色特制礼服的新君萧恒,登上奉天门进行祷告。
而后,等候在宫门前的文武百官,便由宦官引领着入宫,按职位高低有序跪在御道两侧,等候皇帝祷告完毕。
待新帝祷告完毕,进入奉天殿内坐好。文武百官依次进殿朝贺,待百官从殿内往外依次站好,司礼太监便开始向百官宣读御诏。①
至此,便算是礼成。
但凡新帝登基,便需纪年改元,这一年沿用了先帝在位时的年号,昭平十九年。次年的年号在诏书里便被定为了昌恒元年,此后,新帝萧恒便被称为昌恒帝。
在登基大典后不过一月,昌恒帝便力排众议册封了刚被洗清冤屈的顾太医之女顾婉清为皇后,在当月便举行了册封大典。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当日登基大典过后,靖武侯一家回了府,靖武侯亲邀杜神医一同用午膳。
用过膳后,靖武侯向杜神医详细询问了一番沈临的病情,得知还有救时,也是松了老大一口气。
待用过膳后歇息了一会,时雨便也在临风院腾出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来,以供杜神医针灸使用。
内服的药需在针灸前喝下,因此,用膳时分,云山就亲自去厨房煎药了。
他身为靖武侯世子身边的亲卫,煎药这种小事本不必他来。但他们这些属下都太希望世子的腿能好了,云山不放心别人煎药,生怕哪一个环节出现纰漏,便只好由他自己亲自煎药。
世子那样一个光风霁月、完美无缺的人,若是残了双腿,又有谁是不惋惜的呢。
药足足煎了一个时辰方才煎好。
待药煎好后,包括靖武侯,所有人都移步临风院。
药汁才端出来,李羡鱼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苦味,她下意识皱了眉头。
据杜神医说,服药针灸的时间要视好转的情况而定,短则七七四十九天,长则七九六十三天。
而且针灸后的半个时辰才是最难熬的时候,气血冲撞,寒热之气翻涌,如此气血方得前进梳理。腿部渐渐恢复知觉,疼痛宛如千刀万剐。
光是想想,李羡鱼便心疼揪心。
杜神医替沈临按揉查看了一番后,才拿出自己的药箱,从中取出一排黑色方布摊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长短不一的银针。
“留一个打下手的就好了。”杜神医又取出一瓷瓶药水并一块白色新布,边擦拭银针边道:“其他闲杂人等给老夫全部出去。”
杜神医发话了,就连靖武侯也只能顺着,当下靖武侯道了声谢后,便率先出了房门。
李羡鱼一步三回头,几次欲言又止。
她想亲自给神医打下手。
杜神医:“别看了,女娃子打下手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