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如何定义他对子燕的感情,难道是主仆之情么?又或者算得上兄弟之情患难之交?可是这些在他心里,都显得有那么一些些不愿意。

所以他开不了口。

“叹什么气啊。”

不知何时,福伯又从侧边那道小门里走了出来,他走得很慢,谢逸静静地望着他,“福伯这么晚了还过来?”

“跟主子说说话。”福伯走到近前,凝望了谢逸祖父片刻,随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朝谢逸说道,“小世子这般跪着,我方才远远一瞧,差点儿看错了眼,竟还以为是二十年前。”

谢逸有些好奇,“二十年前怎么了?”

“二十年前,你父亲就曾跪在这里,就跟你现在一模一样。”福伯的声音苍老而沙哑,说话的时候一个字一个字的,很缓慢,像是要比旁人多费些力气。

“原来是父亲么。”谢逸先是震惊,随后又很快收敛,“父亲也曾犯了什么大错?”

福伯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扯了一张蒲团,面前盘腿坐下,就坐在谢逸的跟前,认真地看着谢逸的眉眼,“你们谢家儿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在这个侯府里待了整整六十年,打小就跟着你祖父,还是头一次见他那样生气呢。”

谢逸茫然地想了想,“我不记得祖父了。”

“是,你还没出生,你祖父就不在了。”福伯叹息般说道,回头望了一眼那些牌位,“他抄起胳膊那般粗的棍子,就在这个地方,揍了侯爷好几个时辰,棍子都揍断了两根。侯爷骨头硬,愣是不松口,我就在门外头啊,听到里头一棍接一棍的声音,心都揪起来了。”

说到这,福伯苦笑一声,“主子是刀子嘴豆腐心,打得凶也心疼得厉害,只是不表现出来罢了。”

谢逸跪得腿麻,他无意于听父亲的糗事,但又不想打断了眼前老人的讲诉。漫漫长夜,杂乱的心绪扰得他不安宁,或许有一个人说说话,也不失为一种宁心静气的选择。

于是他便问:“后来呢?”

福伯微微仰着头,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做什么,顿了顿才开口:“后来侯爷在祠堂里跪了三天,粒米未进,只喝了几口水,身上还带着伤,后来稀里糊涂地发起烧来,主子心疼得厉害,忙请人大夫来看,几碗药灌下去,人醒了过来,又非要爬回来跪着,折腾了大半个月吧。”

谢逸听到这,皱起了眉头,“父亲为何这般?”

福伯看了他一眼,“还能为何?如你今日这般,为了一个人,不想娶妻生子了。”

谢逸惊骇地没有说出话来,若真如此,父亲待母亲这十余年,是真心还是假意?

一时间,谢逸胸腔中迸发了一股愤怒,并夹杂着些许悲凉,说不清道不明,让他感到五味杂陈。

“不过都是年少时的玩笑话了,我许久没见人了,絮絮叨叨说的这些,都已经过去了。”福伯看出了谢逸的脸色不大好,他还没有到老糊涂的地步,自然想到关节所在,“侯爷待夫人,就是你母亲,自然是极好的,我就没见过哪个男人对女人这般上心的。所以说,少年郎啊,总会闹一些荒唐事,过了不就懂事了?”

谢逸不置一词,只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主子就在家规上添了那么一条,也就是你今日犯的那一条了。”

谢逸听到这,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开口。

福伯就在他身边,静静地望着他,许久后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可撑着蒲团回头,又看见了牌位上谢恪两个字。

他顿了顿身,再坐了回来,“小世子,我年纪很大了,早年跟着主子也见过不少人和事,主子去了后,才在这祠堂里一日复一日地等死。今日原不该我说这些,可仍然还是仗着被你祖父看重的情分,想要多说两句的。”

谢逸点了点头,“您请讲。”

“折腾来折腾去,都折腾不过时间的,一辈子的事,谁说得准呢。”福伯叹息般说道,“小世子,你今日与侯爷当年如出一辙,侯爷闹得比你还凶,可到头来,还不是一句话就答应了。到如今,主子是主子,奴才还是奴才,就这样过下去,不也是一辈子了么?跟娶不娶妻的,又有什么关系?”

“平白折腾了自己,也累了旁人,不若回去好好睡一觉。”

谢逸沉默着,随后轻叹,“可是我不愿意,过不去这道坎。”

“是啊,当年侯爷拒婚的时候,也是这样,他说他要跟小四儿一辈子在一起,要永远待他好,没得让旁人插在中间膈应人,就他们两个才好。就为这个,主子才抽起棍子揍了人,骂侯爷犯浑,偏偏侯爷还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