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旁边许久没说话的聂夷中,亦笑了笑,说道:“这潇湘楼设置了机关,包厢里的人说话,只要想听,我们都是能听到的。”

谢逸顿时明白了,敢情是他同荀宪议论立后之事时,他说的那句谢家绝不答应的话,被少年天子听到了,所以这小屁孩坐不住了?

等等,小屁孩?谢逸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一国之君,如今还只是个小孩子,可方才言谈之中,那一份几十岁的沉稳,竟然让他忘了对方的年纪。

前世的陛下也是这般老成持重的么?谢逸回想了一下,可惜他活了太多年岁,又耗费了太多精力在扳倒王党复仇一事上,只记得后来的皇帝是个什么样子,幼年时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然,谢世子的那些私事,我们就算听到了,也会当作没听到的。”聂夷中又笑着补充了一句,眼神中不乏揶揄。

谢逸一下就明白过来,这是在笑他同子燕的事。

荀十二那张破嘴啊,真真是讨厌至极!谢逸恨恨地想,存着心思下回见面还得继续揍他,可见这回揍得不够狠。

倒是少年天子不似聂夷中这般,眼中露出一瞬的疑惑与茫然,似乎还从头到脚将谢逸打量了一番。

谢逸察觉到了,觉得对方的反应有些奇怪,“陛下为何这般看我?”

少年天子微微摇头,浅笑道:“我还当外头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却没想到二郎的确是有这个心思,只是感到有些意外罢了。不过……”

话说了一半,他突然又不说了。

谢逸连忙问:“不过什么?”

少年天子嘴角露出一丝苦涩,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是两情相悦真心相许,便不要轻易放手,辜负了别人也是辜负了自己。”

被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孩子说教,还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谢逸听来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只得尴尬地笑了下,连话也没有应。

但对方还未说完,凝视着谢逸,默然片刻后,又问:“是那个侍卫么?”

谢逸心神陡然一震,事关子燕,他整个人都警惕了起来。

他想起对方曾说看到子燕救阿芙,那必然就看到了子燕的真面目了,所以有此一问,也算情理之中,于是便放松了许多。

谁料,少年天子又道:“若是他,便好好珍惜他吧,别等到以后追悔莫及。”

追悔莫及,四个字,犹如给他一生的谶言,谢逸呆立当场。

如果没有前世的记忆,谢逸或许会觉得只是对方的一句劝说,但前世那一辈子,不就是只给他留下这四个字么。

他自金光塔回来,缠绵病榻三月,皇帝来看过他许多次,亦对他的病因心知肚明。他熬不下去了,因为金光塔底的那个人死了,永远都不在了。

这一刻,谢逸甚至怀疑,这个表面看来只有十二岁的少年天子,是不是就是前世那个与他患难扶持十余年,最后也只有他在自己病床前安慰的皇帝。

然而不等谢逸多想,少年天子就挥挥手,“二郎,天色渐晚,你先回去吧,我与聂卿再谈谈。”

谢逸躬身行礼,告退。

出了门,天色果然暗了,夜幕缓缓降临,整片天空都昏暗了下来。

掌柜的又出现在了走廊里,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引着谢逸往楼下走去,一路送到了酒楼门口,片甲就在酒楼外的廊下候着。

他一见谢逸就迎了上来,“世子,怎么去了这般久?”

谢逸摇了摇头,“回吧。”

掌柜的远远在门口说着客气话,谢逸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带着片甲走了。

一路回到谢侯府,谢逸都未发一言,直到看到家中那满宅亮堂的灯火,他突然想清楚了关窍。

这少年天子,而今是如何结识聂夷中的?又是谁给他们牵线搭桥的?

他记得前世皇帝经历谢氏谋反案以后,愈发变得谨慎小心,旁的不说,就是在称呼臣子一事上,都以官职或爵位为名,绝不显露与谁过分亲近,所以一开始他引荐聂夷中给皇帝,皇帝很长一段时间都只称其为聂将军。直到后来,为了彰显对聂夷中的信任,也是为了拉拢对方,才特意唤对方聂卿。

三公九卿,聂夷中虽有侯爵之位,但他是武侯出身,比谢家这等世侯向来是低一等,原本是配不上卿这个称谓的。但今日,少年天子依然称聂夷中为聂卿。

聂卿,聂卿。

谢逸心口猛地缩紧,他恍然站在入门后的影壁前,突然感到一阵寒冷与战栗从心底升起,传遍至四肢百骸。

有些习惯如果经历了很多年,是改不了的。不管是聂卿,还是二郎。</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