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摇曳着, 子燕丧眉耷眼地垂首,胡乱套上了常穿的黑色飞鹤服,慌张地在一旁站好。
他的耳根还泛着红晕,眼神不敢与谢逸接触, 被那突然一声呵斥吓坏了, 明明身形颀长高大,却无端透出几分小可怜样儿来。
谢逸扯了一把椅子, 就地坐在少年面前, 冷着脸看他, “把衣服穿好。”
子燕闻言,连忙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 他穿得匆忙,衣领都是歪的,袖子也不齐整,腰带都束反了, 这会儿扯了又扯, 愣是扯出一个崭新的样子来才作罢。
谢逸就静静地看着子燕,什么话都不说。
长久的沉默与注视,像是一层无形的枷锁, 压在子燕的身上, 子燕愈来愈慌张, 手指都禁不住微微颤抖。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可偷偷瞧了一眼谢逸,便被吓得不敢开口了。
这些小动作,都被谢逸看在眼里。谢逸知道少年内心的惶恐和不安,那小心翼翼的眼神,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心疼。若换做平日,他定然不会拉下这个冷脸,可方才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要是不严厉些,只怕此刻已被这臭小子扯上床了。
“真是胆大妄为!”谢逸冷哼一声,还未多言,子燕就吓得浑身一抖,扑通一声往地上跪去,“世子,我错了。”
“现在知道错了?”谢逸依旧冷言冷语,“你错哪儿了?”
子燕伏身在地,叩首以拜,嘴上不断求饶告罪:“世子,我错了,你罚我吧,罚我关禁室,别赶我走……”
“禁室?你还敢提禁室?”谢逸腾一下站起身,气极之余提脚想踹,却又实在舍不得,只能堪堪作罢,揪着子燕的后衣领子,将人从地上提起来。
“起来,谁让你跪的?给我站起来!”谢逸恶声恶气道。
子燕乖乖站好,不敢再软了膝盖,他埋着头,双手垂于身侧,无措地揉捏着手指,指尖都被自己捏红了。
“你是不是仗着我不会惩治你?啊?还敢跟我提禁室?你就是知道我不会让你去禁室,你就仗着我心疼你,你拿捏我的软肋为所欲为,是也不是?”谢逸说到了气头上,忍不住伸手推攘子燕的胸口,子燕的身形晃了一下,连忙又站稳了。
谢逸犹不解气,又推了一下,这次力气用大了些,子燕便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退得有些惶恐,少年想要回到原地,脚尖试探地挪了一寸,又赶紧收回来,眼神怯怯地去瞧谢逸的神色。
他不知道世子是不是故意推他,他不敢擅作主张挪回去,怕再惹了世子厌烦。
谢逸直接气笑了,那脸上的怒狠模样一下就破了功,可他又不肯短了气场,立时指着子燕凶道:“你这臭小子,这会儿知道看我脸色了,方才做什么去了?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嘛,都脱光了往我床上躺了,怎么着,你还想睡了我?”
子燕连忙摇头,脑袋摆得跟拨浪鼓似的。
谢逸冷嗤一声,“哑巴了?”
子燕开口:“我不敢。”
“不敢?”谢逸冷眼嘲讽,“不敢你都爬我床了,那要是敢了,岂不是要霸王硬上弓?”
“没,我没有。”子燕光听话音,就知道这些话不是什么好词儿,赶紧摇头否认。
谢逸依旧看子燕不顺眼,横挑来竖挑去,最后骂骂咧咧道:“没有你爬我床做甚?别跟我说纯睡觉,当我傻子不成?”
子燕有些羞涩,满脸的难为情,“我,世子,我就是想……”
谢逸见这吞吞吐吐的模样,犹如少女怀春般,再联想到前两日荀宪说的话,什么情根深种痴心一片,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别,你别说……”
可惜阻止太迟,子燕还是说出口:“我想跟你抱一抱。”
谢逸瞬间呆住,“抱一抱?”
子燕肯定地点头。
谢逸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脱光了衣服抱一抱?你逗我玩呢,小子,你十八了,不是才八岁!”
子燕的脸刷一下就红了,眼里还透了几分茫然,“可书上说的,就是抱一抱,抱一抱世子会高兴的。”
“还有书?”谢逸深吸一口气,“什么书?谁给你的?”
子燕犹疑着,还没等开口,谢逸突然意识到可能是什么书,毫无形象地爆了一句粗口,“是不是荀怀章那狗东西给的?”
“嗯。”子燕点点头。
谢逸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他当然知道会是什么书,昨日那贼子还翻来给他看,还说跑遍了上京城,专程为他找来的,他将人撵出去,谁知道竟然转头来祸害子燕。
“荀怀章,你完了!”谢逸咬牙切齿。
作弄他不算大事,就当是好友间的玩笑,当时发一顿脾气也就过了,可拿那等污秽之物来祸害子燕,那就不是三言两语能够了结的。
谢逸黑着脸,“去,把那书给我拿来!”
子燕毫不迟疑,径直去隔壁将那书从枕头下掏出来,犹如烫手山芋看都不敢再多看一眼,捏在手里直接递给了谢逸,连眼角余光都是避着的。
谢逸上眼一瞧,果真是昨日那本,他随意翻开几页,那些露骨的画面看得他太阳穴直跳,怒火蹭蹭往上涨,好半晌,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长本事了啊!”
子燕不敢言语,脸上烧得厉害,却又觉得冷汗涔涔,连呼吸都压低了,一味垂着脑袋,生怕世子骂出一声滚字来。
“我说你昨晚上怎么一夜没睡呢,敢情都往这里头钻研?”谢逸冷眼看他,怒极时反而面无表情,直把人吓得够呛。
子燕嗫嚅着嘴唇,想要说什么又害怕得很,偷偷觑一眼谢逸,就被人逮了个正着。
“怎么,又哑巴了?”谢逸冷冷道。
他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恨恨地想抽子燕一顿,什么好的不学,偏偏看这种教坏小孩子的书?他就想不明白了,前世那般规矩听话又通透的人儿,怎么这辈子成了个傻不拉几谁都能骗两下的小白花?还是说这小子原本就这样,只是他从未发觉而已?
“要不是念在你身上有伤,我现在就该狠狠抽你一顿!”谢逸将书揉吧揉吧扔到了一旁,又坐回了椅子上,“这种书也敢看?荀十二的话你也敢信?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专门教坏乖小孩的!你还跟他混在一起?怕不是连底裤都被他卖了!”
“世子,我错了。”子燕终于说出口,头埋得更低了,声音也小得可怜,“我不该看这种书。”
他就知道这是一本害人书,害得他没睡好觉,还画些乱七八糟的图画,看都看不懂,想问人都不知道该请教谁,果然依葫芦画瓢就惹了世子不快,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逸一听这话,怒火直顶脑门儿,“你真看了?”
连方才进门见到对方躺床上,东施效颦地勾搭他,都没这般冒火。
“没,我不是……”子燕慌张解释,“世子,我没看……”
“真没有?”谢逸持怀疑态度,但语气和缓了许多。
子燕自然不敢欺瞒,忙改口:“看了两页。”
“你还看了两页?”谢逸刚缓和的声音陡然拔高,顺手就想拿东西砸这臭小子,可好死不死摸到了那本书,他只得讪讪放下,空着手颤抖着,指着一旁,骂道,“去!赶紧!赶紧去找盆清水,把你那勾人的大眼睛洗洗!”
他痛心疾首,拍着大腿,长叹一口气:“我的乖乖哟。”
子燕哦了一声,什么都来不及想,慌慌张张就往外头走,若是有心仔细一瞧,少年的耳根连带脖子都红了,那一声乖乖虽然声音很轻,但子燕耳力过人还是听清楚了。
听清了,便更慌了神。
谢逸见他这般,简直哭笑不得,“回来,你走什么?”
子燕茫然地站在原处,“我去找水,洗眼睛。”
谢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