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燕心中忐忑,他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还是又给世子添麻烦了,连忙解释道:“他们没发现我,骁骑卫那些人我都能制服的,只是不小心受了一点伤。”
谢逸自然不信,“你才多大啊,你知不知道王家的府卫有多凶残?便是正经的中庭卫,同他们交手也只有两败俱伤。”
这话并不算假,毕竟前世谢寒山曾倾阖府中庭卫之力,协助他潜逃一月有余,背后追杀捉拿他们的,除了明面上的京畿卫禁军,就是王家掌控的两支府卫,骁骑卫和豹骑卫。自然,最后的结果也很清楚明了,中庭卫全军覆没,谢寒山惨死,只剩下一个子燕陪着他,最后又回到了上京城。
那一夜,那一壶掺了毒的仙人醉,他本是要回来送死,做一个了断的。却没想到,最后挣扎了十六年,到底扳倒了王公一党,为谢氏一族翻了案。
“世子,我……”子燕的声音有些低,但仍然倔强,“我可以的,你相信我。”
谢逸冷呵一声,“你要是可以,那逃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被谢寒山抓回来了?”
话音一落,子燕的脸色有些发白,只是背对着谢逸,不曾让人看清楚。
“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只盼着你好好的,一辈子都好好的,知道吗?”谢逸生了闷气,便不再说话了,他默默给子燕的伤口涂药,然后缠上纱布,最后又替人穿好衣裳。
子燕想要自己来,谢逸却瞪了他一眼,硬是不许,非得亲自帮忙不可,“你受了伤,不许同我犟。”
“世子,穿衣不妨碍。”子燕默默道。
谢逸冷哼一声,“我说你不可以,你就是不可以。”
子燕只能罢手,享受来自世子的特殊服务,只是折腾了半晌,谢逸也是个四肢不勤的,生来就是被人伺候长大,连簪个头发都不会,最后竟没把中庭卫的衣饰理清楚,偏偏又梗着脖子要服侍人,临到最后还是子燕自个儿动了手。
“世子,下回还是我自己来吧。”子燕迟疑地说道。
谢逸又是一声冷哼,别着嘴角,一脸的不乐意,片刻后,瓮声瓮气地回答:“知道了。”
两人无声相对许久,子燕也不敢再开口,只偷偷瞧谢逸的脸色,还不敢让对方发现,暗自想着若是世子喜欢替他穿衣,他以后便由着世子吧。
好在片甲进来送了一餐饭,才堪堪打破了僵局。
谢逸问片甲:“三郎他们回来了么?”
“没,只是遣了人回来同侯爷回话,奴才打听到约莫是大姑奶奶跟王家闹起来了,二小姐尚在白家养着,不轻易动身,估计得晚上才能回。”
谢逸点点头,看了一眼子燕,“你救阿芙的时候,可曾看到旁人?”
子燕想了想,“听到两个女子的声音,没看到正脸。”
谢逸心下明了,吃了一口菜,又问:“你跟去那地方,可是静颐轩?”
子燕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谢逸在问什么,于是摇头,“我不知道。”
谢逸没再问,沉默着给子燕盛了一碗汤,又给自己盛了一碗,两人无言喝着,过了会儿,子燕主动开口:“我看见了王夫人,还有白伯爷……”
“他俩?”谢逸皱眉。
子燕点头:“嗯,他们在说话,吵得很厉害,我只听了一两句,说什么五郎是你儿子,他不能跟白家姑娘订亲,他们是亲兄妹……”
谢逸拿着汤匙的手一下就顿住了。
他想起荀宪同他说的话,说他小厮元宝远远听到白家丫头跟王绛说什么有了,而如今王夫人又跟白伯爷说亲兄妹,这背后不管是多么难堪的污糟事,其中王白两家的联系,却一下都清楚了。
只要有王五郎王绛在,他们两家就不可能翻脸,利益已然绑在了一处,而且王绛还是王公唯一的嫡子。只是王公知道这一桩事么,他能容忍不是亲子的王绛继承王家的一切,成为曲梁王氏的当家人?
谢逸搁了汤匙,习惯性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他回忆起前世,在王公专政朝堂的三十余年里,王绛都不曾有所作为,反倒是那四个庶子或养子,受到了格外的重用,只是后来被他挑拨离间,最后也曾对王必简倒戈相向。
但这也说不清楚,前世他从未怀疑过王绛不是王必简的亲子,甚至不知道他尚公主之前,还曾有过白家这么一段插曲。
谢逸思索片刻,将片甲叫到近旁,“你去找一下谢寒山,让他将王夫人与白伯爷的事转告给长姐,长姐知道该怎么做。”
无论王公是心知肚明而默认,还是毫不知情被隐瞒,只要此事闹在了台面上,议论在大庭广众之间,那王白两家必然反目成仇。没有人能容忍阴私暴露在阳光之下,而为政者,更要考虑良多。
毕竟脸面这种东西,轻易是不能舍下的。
片甲应是出去,谢逸的目光又落在了子燕的脸上,逡巡片刻,“所以,你还是被发现了?”
子燕摇了摇头,“他们察觉有外人,但没发现是我,我只听了一两句,就赶紧离开了。”
“伤是怎么受的?”谢逸看过那伤口,极细长又深,是利器所为。
“是金吾卫的柳叶刀。”子燕如实说道,“他们发现了金吾卫,我离开的时候,不小心擦了一下。”
柳叶刀算是一种暗器,非常锋利,是金吾卫特有的,王家既然见到了柳叶刀,必然知道金吾卫的行踪,看来这一档子事,还有不少人插手了。
到这一刻,谢逸听完了子燕探听的全貌,终于信了对方那句我可以的话。
这人啊,年纪轻轻竟然能在金吾卫和骁骑卫的眼皮子底下潜伏,这番能力早已不是普通的中庭卫能够比拟的。
“既然你有这番本事,那逃出中庭卫的掌控,想来也不算难事了。”谢逸打量着少年的神色,在对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情绪,但他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为何这十年间,你逃了四五回,竟没有一次逃出去,每次都被谢寒山抓了回来?”
其实在之前子燕承认自己不想离开谢家的时候,他就有所怀疑,只是没想到那么深去。如今,谢逸似乎已经触及到了答案的边缘。
他望着子燕沉默而乖巧的脸,徐徐问道:“你说你不想离开谢家,那又为何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