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虚谷与旁边的烨凰对视一下,他看见烨凰也微皱眉头,便明白女儿对于祁家小公子想要当庭羞辱怀北王子的举动也颇为不满。
殿上沉默了十几秒钟,所有人的视线又聚焦到林宣身上。每个人心思不同,但确实很有一部分人乐于看这个长相俊美的王子吃瘪,正好也为他们自己绞尽脑汁作诗再拖延几分时间。今天,林宣这个怀北国的质子已经收获了太多太多的注目礼。而之前对她眉来眼去的姑娘们,不少也难掩失望神色,未曾想自己的如意郎君竟然就是那个可怜的质子。
南虚谷正欲开口,想要得体地将此事一笔带过,宴后再着人好好教训这个祁瑞一顿,却突然被林宣的发言打断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只见林宣缓缓站起,微微欠身,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柔声道:“那么,小子不才,便在诸位迦南才俊面前献丑了。”
说罢,他在一片瞠目结舌中走到殿中央,身边随侍的小太监立刻机灵地递上了狼毫。
对着十二副卷轴,林宣闭目,外人看起来,她似乎是在慢慢思索与抉择。
而就在林宣的脑海深处,她伸出手,捏碎了李煜的卡牌。
瞬间,晶莹点点,漂浮满整个神识空间。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形出现在林宣对面。
他缓缓说道,语气哀伤:“你与寡人,十分相似。”
“你是词中之帝,林宣自持不敢与你相比。”
“词中之帝?又如何?”李煜轻笑,笑里有无限的落寞:“寡人一生,终究只是个流离失所、魂不归乡的亡国之主罢了。”
他摇了摇头,仿佛不想再多说下去。是啊,彻骨的悲伤与哀痛,又有多少是能用言语诉说出的呢?
“今日诗会,放心由寡人来帮你。纵使他们总能有万般方法欺辱我们,但唯独诗词一路,这里没有人可以在这条路上,来试图羞辱我们。”
李煜走上前,握住了林宣的手。接着,他的灵魂消失不见,转换为一道奇异的暖流,汇入林宣的经脉之中。
与此同时,林宣突然觉得自己的思维仿佛被拓宽了一般,意识中有另外一道门向她缓缓打开。再睁眼时,她内心中兀地多了几分沉甸甸的重量。
胸中块垒,难解难消。
愁肠百结,不吐不快。
林宣脚步不带丝毫迟疑,提着毛笔随意勾了最排头的【盛世鸣】,然后在勾旁边题了个张扬的“宣”字。
她转而面向皇帝,余光瞟了眼正凝视着她的烨凰,沉声道:“小子远自怀北而来,首次参加宫廷夜宴,深为贵廷奢华气度所折服。迦南盛世昌明,小子有目共睹。第一首词,愿奉陛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以纪此盛会,亦不负祁公子所言,是小子客旅之珍贵回忆也。”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甚为得体,在座之人不免对这个质子高看了一分。
且看她作得出什么词来?
有人按规矩点燃了一注香,小太监跪下来奉上纸笔,然而林宣一挥袖子,少年声音清朗自信:“诗酒助兴,兴至则来,何须笔墨?”
殿上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就连表情一直高深莫测的皇帝也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
只见林宣缓缓踱了两步,每步都踏在所有人的心尖。在场的每个人都想知道这个质子究竟要搞出什么花样来。是真的少年天才,还是只是轻狂竖子,马上立见分晓。
“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缥色玉柔擎,醅浮盏面清。”
“何妨频笑粲,神宫春归晚。同醉与闲评,诗随羯鼓成。”
当林宣朗诵的声音一句句在大殿里回想,殿里众人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了起来。
就地作词,竟也能写得这么清丽,传达出一种如此自然却恰如其分的氛围感吗?众人都沉默了,因为这个质子确实出乎他们所有人的意料。
大殿的沉寂并不让林宣感到张皇,她脸上的神情是那样的自信又倨傲,一只手背在后面,始终春风满面,亭亭玉立。
“仅以拙作,谢陛下邀请之圣恩。”
静寂的琉璃宫殿里,南虚谷突然朗声大笑。“啪——啪——啪——”
他带头鼓起了掌。
皇帝都鼓掌了,其他人哪敢耽误?于是殿中便掀起了错落的掌声。
“怀北王子出手不凡,真是让朕与迦南子弟们纷纷看呆了眼。甚好,甚好!”南虚谷不吝赞美道。
“只不过,”他突然话锋一转,“那么王子下一首,要作什么题目?”
林宣明白,现在她面前的这位帝王,三分赞赏,还有七分,是隐隐的不满。
毕竟,自己作为异国质子,在诗会开场便算是压了在座众多迦南才俊一头,他作为迦南帝国的皇帝,感到不快也很正常。故而,南虚谷才会故意在后面继续刁难她,铁定是要煞一煞她的威风。
要想扭转皇帝陛下的心态,只有让他明白,自己的才情非在座任何子弟能够相比,才能让帝王的七分不快,转为完全的十分赞叹。
紧接着,林宣便勾选了【无限愁】。
人生在世,难得无忧。伤春悲秋,古来共有。只是不知是何种春意,捕获了这无尽的哀愁?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哀甚,愁极。通篇不见愁字,却处处是愁,处处是恨。
此词一出,之前还能稳坐的众人已不能再矜持。大家能够受邀,好歹都是略通笔墨之人,其中更不乏有文学诗词大家。这般好词,怎么能不让他们心中激动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