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魇灵(十七)

山顶小筑消失了,嘈杂低语的魔修不见了,焦尸、南君的声音也都散去了,唯余那小水洼边的白衣少年,没有生气地趴着。

——还有三尺,就够到了。

叶长青这么想着,神魂却实在难以为继,剧痛和眩晕一波强过一波,双膝一软,居然就这样跪倒在地上!

叮当——耳畔,金属堕地的声响异常明亮。

他机械地低下头,看到一把锋刃三寸长,刀柄刻着上古魔纹的青铜匕首,静静地躺在那,散发着阴冷冰寒的气息。

霎时,瞳孔放大了一倍!

“小子,本君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没空跟你在这玩贞洁烈女的把戏,刀放这了,是自裁谢罪,还是臣服于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做出选择。”

幽深的大殿里,空有脚步声踱过,不见说话者的身影,只剩几盏铜灯,举着寂寞的火焰。

魇灵没了,梦魇还在,南君不容置喙的审判声还在身边周旋。

不同的时空,相同的姿势,他膝盖抵在玄青色的砖面上,面对着那把不盈一握的匕首,本已掌惯了剑的手却颤抖不休。

七日前,河洛殿东方烽火升起,魔道东君出世。

彼时临海城大劫,正道损失惨重,数千修士尽数被屠,万锋剑派首徒云逸亦在其中。

妖人叶长青做下此孽后,逃亡魔域,不敢露头,烽火同俦各门正在集结人马,准备第一次大规模围剿。

前半生匆匆二十五载,他没想到有一天会落到这种境地。

怎么办?

叶长青-->>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觑着脚边那把青铜匕首,目眦欲裂。

是一了百了地死,还是千夫所指地活?

几乎是本能地,他捡起匕首,刀刃划破颈上薄薄的皮肤,鲜血滴落指尖,那烫热的温度,令他浑身一震!

不,不能死,我就这么死了,临海城下那数千亡魂又该如何?谁人为其伸冤?何时才能瞑目?

凌寒峰上那座屹立了千年之久的剑圣玉雕,从十几岁起,自己就一直追寻的青衣与道心,难道就要泯灭在这里?

魔族圣女,南君迟鸢,绝不是像世人了解到的那样简单。

想杀她,非集齐四块烽火令,召出传说中夜良明王的佩刀“诛邪”不可,而能够驾驭“诛邪”的人,至少是半圣。

飞升成圣,渡劫境即半圣。

放眼当今世道,无一人可担此任。

那么……

叶长青缓缓阖眼,喉头一滑,将最后一口桀骜的血气吞下,握刀的手轻轻放下,端平在胸前,嘶哑着嗓子,沉声道:“主人,我愿臣服,愿入魔道,愿为你而战。”

……

夺烽火,斩同俦,自那一刻起,铺洒在他面前的,就是一条不归之路——

“凌宗主说得对!公道来的太迟了,我们已经等了快两年了,不能再拖下去!”

“妖人欠我家三条人命,他一日不死,我父母兄弟一日不能瞑目!”

“叶长青,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现!”

“出来也好,省得躲躲藏藏找你不见,今天大伙在此,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对,碎尸万段,为无数正道冤魂偿命!”

……

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人杀了,业造了,其中曲折,也确实,没什么好与人述说的。

就连最为亲厚的掌门师兄,都劝他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也罢,一个疯魔的妖人而已,行事哪里还有原则可言?

他永远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生,一个人死,一个人历尽艰险,一个人朽烂成泥。

不知何时,幽幽的魔焰又烧了起来,像冥火一样勾人魂魄,寸寸缕缕,剥茧抽丝。

他深深太息:究竟,自己还是败给了魇灵,败给了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往事心魔……

好累,真的好累,一闭眼,就对上无数怨魂厉鬼惨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