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第一百七十八章

极为狼狈地躲过众人, 亦浅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林子,直到后面再无追赶的脚步声,方踉跄停了下来。

扶着棵树慢慢蹲坐了下来, 抱紧双膝, 似乎想将自己团成一团,以汲取最后的温暖。

不远处的荆棘丛突然传来动静,亦浅第一时间拉紧头上包裹着的纱巾,慌张地检查着纱巾是否包好,就见到一只兔子一蹦一蹦地从灌木中跳出。

深深舒了一口气, 亦浅彻底瘫靠在树旁, 半分没有以前的讲究。

一缕清风吹过,林中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调皮的风像是好奇不经意地吹起了亦浅的头纱。

白皙的额角处黑红色的花纹从亦浅脖颈脸颊处蜿蜒而上,透漏着无边的邪气, 让人一望生惧,这绝不是正常的纹路。

世人惧怕未知,也最痛恨未知。

亦浅脸上的魔纹被当做妖邪, 故她每走过一个村子, 村中只要有人见到她脸上的痕迹, 就会率领全村将其驱逐。

更有甚者,有人提出要烧死妖魔祭天。

而亦浅因为身负万魔血阵的缘故,体内灵力丝毫无法施出, 故只能东躲西藏,狼狈不堪。

亦浅伸手下意识捂住被风吹来纱的额角, 自嘲地勾起一抹笑,暗叹世事果然无常。

她竟还不如丛间的一只兔,空中的一只鸟, 林间的一阵风自在。

自胸口向全身猛地一阵针扎般刺痛,又像是无数蚂蚁在体内啃咬,亦浅疼得趴在地上,咬紧牙关,十指紧紧抠紧泥土中。整个人不停地轻颤,但竟没有一声□□。

最后,她整个人都疼死了过去。

待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亦浅长长的睫毛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眼。

夜晚的林子中只有皎白的月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林木星星点点地洒落下来,周围安静地可怕,只偶尔有夜枭于空中煽动翅膀的声音。

身上的痛已然轻了许多,虽心脏处依旧时不时阵痛一下,但尚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亦浅艰难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不在乎满身脏污,竟不知从哪来得兴致,眸光中似乎藏着星星,难得地抬手去鞠那一捧月光。

夜色中,少女虽一身狼狈,但此时身上仿佛是在发光,美好地让人不忍打扰。

“值吗?”

蘅梧的声音突然在林子中响起,惊起了一片飞鸟。

亦浅没有理会他,只垂眸看着手上的那捧月光,神情专注含情,安静且祥和,没有半分蘅梧想看到的不甘悔恨。

“仙君,值吗!”

声音陡然升高,像是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刺激,又像是见不得亦浅忽视自己,蘅梧咆哮着:

“以己身换天下,仙君到了这般地步,还觉得值吗?”

见亦浅依旧那副不在意的模样,蘅梧越发暴躁:

“开元人面兽心,在知天门已关后,我不过暗示他你是仙身,他就集合弟子欲对你拆骨吃肉。后来更是倒打一耙,欲置你于死地。”

“这些修者哪怕过了数百年,还是那副令人作呕的德性。”

亦浅依旧没有理他,蘅梧转而说到:

“这些时日对仙君喊打喊杀的愚民,明明仙君未对他们造成一丝威胁,他们却对仙君仇视,用最恶毒的话攻击仙君。”

“仙君,难道打在身上的石子、棍棒不疼吗?可我觉得疼,我与仙君如今共用一体,那木棒打在人身上疼极了,也令人心冷极了!”

“为了这些刁民,仙君宁可魂飞魄散,这难道就值?”

蘅梧反复不停问着这个问题,嗓音一声比一声高。

“你这般,和村口骂街的泼妇没什么两样。”

终于舍得将眸子从手上移开,亦浅看向远方,像是察觉不到闻言后蘅梧的跳脚,云淡风轻地开口:

“我只是做了我觉得对的事。”

“对?”

蘅梧不理解:

“难道那些愚民能比仙君重要?哪怕被万魔血阵吞噬,他们也是活该!”

蘅梧对凡间的一切充满了怨念。

天门关闭后,人间修者撕破脸皮对他们出手,曾经深受他们恩德的百姓竟也恩将仇报。

自十二个同僚陨落后,他便不对人间再有半分留情。

“未经他人苦,不劝他人善。”

亦浅眸光越发悠长,似是看破了时光:

“我未曾经历你受过的苦,故无法能说服你。你又何必执着问我?”

“仙君看得倒是透彻。”

一声冷哼,蘅梧本来饱含怒意的声音突然变得平静,他幽幽问到:

“可仙君还能撑多久呢?”

万魔血阵一直慢慢吞噬着亦浅的身体和魂魄,待到血阵再无一丝魔气,也就是亦浅魂断的时候。

如今,血阵的魔气已然快要消逝了。

*

白九睁眼时,入目的是一副熟悉的青色帐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