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悖论

育理中学和南溪大酒店距离不远, 也就过个马路拐个弯的路程。

她原先让言斯诚待在图书馆, 打算等过来跟老师打个招呼再过去找他,却忘了言斯诚定的酒店就是南溪大酒店, 自然熟门熟路。所以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自己过来这里。

言斯诚也是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跟过来, 还能听到这么一场戏。

本来下午交流会,听那个长得眉清目楚身材颀长的清华男生说话的时候,他就有些不开心。

尤其是越清欢还说了那句“我觉得程谙远说得对”。

饶是这句话也没什么暧昧色彩, 但从她口中听到“程谙远”这三个字他就膈应。

只不过所有的不快在刚刚她说出“我有男朋友了”几个字之后就瞬间烟消云散。

南溪大酒店的大堂里,言斯诚靠着一张沙发的椅背, 好整以暇地看着人, 一双桃花眼里尽是说不清的光。

酒店来来往往,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言情剧伦理剧狗血剧, 如果不是带一堆膀大腰圆的壮汉大嫂来捉奸, 根本不会有人抬一下眼睛。

更不用说两个人只是站这里说说话 , 自然根本没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偏偏越清欢只觉得周遭目光灼灼,照得人耳根发热。

越清欢在说这话的时候确实没有想要牵扯别人的意思,只不过是想彻底断绝程谙远的念头而已。既然不可能在一起,自然不要给留别人一点希望。

不过现在突然被这么一问,脑子反而有些乱。

她突然想起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眼前这个人漫不经心的语气。

“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越清欢吧。”

她定了定心神,咳了声:“讲道理,我只是不想给他没有意义的希望。”

说着说着她正色道:“我外婆的床位就是谙远他妈妈帮忙找的, 当时我一个高中生能抢到床位真的难,不是十人间就是走廊。怎么说我也确实承了人家的情,不说知恩图报起码也不能恩将仇报吧。”

言斯诚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无理取闹,不过“谙远”两个字听着还是相当刺耳。

“你当时来找我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拿个床位。”

越清欢听不下去:“……得了吧哥,我上哪找你?北京还是盛州?”

言斯诚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也知道自己确实没道理,就岔开话题。

“你不是要带我去吃饭吗?走吧走吧。”

越清欢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还是带着人走出酒店。

南溪是个很悠闲的城市,就连风都格外温柔。虽然已经是十月,但是六点的太阳还挂在天上,暖金的色调晕染了整片天空。

也温柔包容地笼罩着整个南溪。

沈玉仪老太太是最挑的,哪怕在最潦倒的日子里也会穿最得体面干净,定期带越清欢出来吃饭。

她能把很简单的日子过出贵族一样的仪式感。

而最常来的就是这家沈家菜。

沈家菜开了几十年,店面不大,不过打扫得很干净,饭也做得好,周遭也没什么商场,最繁华的地方也就是一个部队而已,却也常常人满为患。

最有意思的地方是,这家“沈家菜”,老板不姓沈,老板娘也不姓沈,只不过是以前跟着沈玉仪跑来这边的沈家家仆开的,用的是以前沈家厨子家传的菜谱。

这些年沈老太太的收入,也有一半来自这家店给的分红。

越清欢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位置了,现在的老板看见了人,连忙招呼她坐到最里面的桌子去。

最里面的桌子一直拿来放一些碗筷,老板把碗筷搬到边上的柜子上,拿抹布擦了一下。

言斯诚这才发现,其实这个位置算得上整个店面最好的位置了,虽然是最靠里的位置,但因为旁边有个窗户通风透气,也不会逼仄,甚至还因为靠里的缘故,比外边安静一点。

旁边有人开玩笑:“老板这可不厚道,我们刚刚还问你有没有位置呢,你就说没位置,现在怎么又有位置了呢?”

老板肩上搭着一块白毛巾,乐呵呵地笑道:“这我东家,那肯定得有位置啊。”

越清欢点了几道菜,蒜香老蛏、丝瓜汤、油烧排骨、水晶菜、香煎秋刀鱼、山药炒虾仁,都是很家常的菜色,分量不多但是每一道菜都做得很细致,从品相到味道都无可挑剔。

言斯诚是吃过无数好东西的人,都觉得这菜确实做得没什么遗憾了,他抬眼看向越清欢,见着人认认真真地吃着碗里的饭,一点注意力都没有分给他。

不得不说越清欢吃相很好,进餐过程从头到尾,筷子和汤匙都没有碰到过碗碟,眼睫毛垂下来的时候显得格外纤长。

她的眼睫毛并不如言斯诚的一样像用烧过的火柴棒夹过一般卷曲上翘,而是普通的弧度,平日里看着也不算特别长,此时此刻低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完完全全盖住了眼睛。

言斯诚没忍住,伸手轻轻拨了一下越清欢的眼睫毛。

越清欢像一只被揪住了后颈的猫,下意识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一直到言斯诚把手挪开之后才松了口气。

然后才发现自己刚刚的反应有多尴尬,一时恼羞:“你在干嘛?”

言斯诚一般动手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之前都想好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现在被这么一问倒是愣了下。

不过很快还是反应过来:“刚刚看到你有睫毛掉了,卡在两根睫毛中间要掉不掉很久,一时看不过去。”

越清欢:“……”

非常奇怪又让人无从反驳的借口,仔细一想真实性还很高,只能扔下一句:“好好吃饭。”

言斯诚啧了声,有些许失望。不过美食也不应该被辜负,好歹还是越清欢第一次请客。

所以低头的瞬间,也没有留意到对面的人筷子差点没拿稳,还轻轻磕了一下印花陶瓷碗的边沿,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

然后就淹没在周遭的油烟机以及划拳声混着的声音里了。

结账的时候,两个人吃了一大桌子菜都才不到一百。

越清欢一边掏钱,一边弯了弯眼睛:“上次说好要请你,但是我现在手头拮据,只能请你吃这个了,你别嫌吃亏。”

有人说过,能够坦荡地说自己“手头拮据”的人,一般都不是真的拮据。真的拮据还能坦荡说出自己“手头拮据”的人,一定是一个精神富饶到足以有底气的人。

言斯诚闻言轻轻翘了下嘴角:“我嫌吃亏,要不你多请我几顿。”

越清欢收好找的零钱,转头看向他,歪头笑了下,色如春晨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