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我来做背调”堪称惊天地泣鬼神。
越清欢问出口前设想过很多种回答, 也许是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也许又是开玩笑般的调情口吻,却怎么想都没料到言斯诚能说这个。
空气凝结了一瞬间,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鱼儿抢食时激荡出的暧昧水声。
越清欢神色有些复杂。
以往不是没有人向她表白过,长着这么一张脸, 就是性子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会有人不自量力飞蛾扑火。别人都说言斯诚是好人卡批发厂厂长,其实她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
只不过□□静,就是拒绝了也没多少人知道, 拒绝的时候也处理得让人很舒服。
可偏偏言斯诚不挑明,她连拒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或者说, 其实她自己也隐隐约约沉溺于这种不说开的暧昧里。
越清欢转身看向言斯诚, 视线直直撞入言斯诚的眼睛里,扬眉复述道:“做背调?”
言斯诚低着头, 心里也一时没了底。他想破釜沉舟直接表白, 可怎么想成功概率也不大, 这么千里迢迢追过来还被拒绝的话……
太难看了。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果然以前的行径,还是会遭报应的。
他从来不会主动去撩拨人,但在说穿之前也从来不会阻止别人喜欢他。毕竟不管哪种程度的喜欢,其实对于平日里行为处事也会更便利。
但是真真正正轮到自己喜欢人的时候,才知道从动心到告白要克服多少心理障碍。
言斯诚低着眼睛, 开口道:“昨天你找我借钱的时候,我担心是你出了什么事情。”
真话不全说,假话全不说。
“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应该不回北京了, 直接去学校。”
越清欢从来没见过一贯意气风发的言斯诚这个小心样子,有些不忍心:“我后天下午回盛州,下午三点的动车,你要一起吗?”
越清欢八号也没有课,所以是定的八号的车票。
“好啊。”
其实晚上越清欢本来要回去赶稿子的,不过现在钱到手了她倒是不急了。
越清欢讨价还价:“我能不能挪到下一期?我觉得这期我赶不完了。”
言斯诚:“……”
越清欢也说得相当有理有据:“你看,我是因为接待你背调,怎么样也算是因公误事吧?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而且杂志社这次不是签了一批新人吗?应该给新人多一点机会。”
言斯诚翻了个白眼,笑得相当公式化:“您想什么呢?其实我根本打一开始就没给你留这期的空档。”
“作为我的责编这么不信任我,换人,我要夏夏继续当我责编。”
言斯诚冷笑了一声:“本来是想给你留的,然后深夏说不用,你画不出来的。”
越清欢:“……不愧是我的责编,就是了解我,要不还是换回去吧。”
言斯诚:“越老师不要双标得这么明显。”
古厝花园其实没什么好逛的,虽然说是以前的豪绅宅院,但是论宅院谁又比得上四九城里头的院子,虽然多了几分不规整的雅趣,不过看来看去也就那几样。
暮色四合,已经有零零星星的老太太提着音箱过来了。白天上公交颤颤巍巍,晚上提着比小腿还高的音箱健步如飞。
“南溪没什么好逛的,”越清欢叹了口气:“你要是想的话,我带你去我以前的高中走一走?”
育理高中是一所私立学校,而私立学校最不缺的就是钱。
钱可以解决百分之八十的事情,还可以间接解决百分之二十的事情。学校环境可以买,师资力量可以买,连生源都可以买。
越清欢带着言斯诚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其实我一开始是报了一中的,不过后来育理说我要是来读他们学校就给二十万,要是能上清北就再奖励八十万,各种各样的比赛都可以有奖金。”
“那时候我外婆进了医院嘛,然后我就来了私立学校。”
明明是很不堪的过去,但是越清欢讲出来的时候却半点尴尬的感觉都没有。
正当言斯诚不由自主脑补了一大堆越清欢因为家境原因被人排挤的样子的时候,就听见身边的人说,
“其实同学都还挺好相处的,其实公立医院病房资源很紧张的,我外婆能抢到住院的位置还是我们班一个同学的妈妈帮忙的。”
也是,越清欢虽然不喜欢交际,但是脑子不差,不可能让自己沦落到那种境地。
“你们学校环境还挺好的。”言斯诚这话倒是不假,育理中学的学校是专门请了一个国际上相当有名的设计师设计的,那个设计师的作品集里,除了育理中学以外其余都是xx省立博物馆,xx国家公园之类的地方。
“是啊,”越清欢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什么:“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高中当然没有国庆七天长假的说法,教学楼早就灯火通明。
教学楼前面有一个很大的优秀毕业生的榜单。
找到2019级优秀毕业生的那栏,一共只有十一名,越清欢赫然排在第二位,而第一名的那个是一个叫程谙远的学生,考了清华。
盛大虽然综合排名比不上清北,但也是稳居全国前五的十所高校之一,加上她又有一系列的获奖,虽然只是个盛大,但是下面一系列各种各样的获奖倒也唬人。
自招的时候有句话是这样的,人文社科类家长厉害,数学物理类学生厉害。因为人文社科类可操作空间实在太大,而数物类都是实打实自己比出来的。
“我高考考得不是很好,好在我有自主招生的加分,就是可惜了我的八十万。”
“没事,以后好好画,八十万会有的。”
“好。”越清欢抬头看着言斯诚,眼睛里像是落了星星,她突然叹了口气,“以后要是别人问我画漫画的初衷,别的画手说的是为了梦想,我说为了八十万真的太庸俗了。”
“是挺庸俗。”言斯诚煞有介事点了点头。
“所以不能这么说,”越清欢突然笑了出声。
“要是真有那天,我就说,”越清欢咳了咳,“2019年,我编辑说他上有老下有小,再赚不够孩子的奶粉钱他就要去喝老鼠药了,为了挽救三条无辜的生命,我只好赔上了自己的青春。”
越清欢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声,一双柳叶眼弯到只剩下一条缝。
言斯诚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发,开口道:“那你到时最好那么说。”
夏夜的凉风温柔又清爽,林间淙淙的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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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极泰来,乐极生悲。
这八个字有时候不止是一种感情上的形容,也有可能是一个警告。
比如说此时此刻的越清欢,就十分后悔为什么要带言斯诚去逛学校,逛就逛吧,为什么还要去教学楼晃。
否则也不至于被抓壮丁来给学弟学妹交流学习经验,之前李副校长找她的时候她推托说没回南溪,如今被现场抓包也就没什么借口了,怎么说她也是拿了盛大几十万的人,要求一点售后服务也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