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恋爱之前男人就告诉过她，他不能给予她全部的爱，因为有一个人，这辈子他都不会忘记。
她原先以为男人的意思是曾经喜欢过的那个男生，毕竟当初班里都是这样传的，但秦昭说不是。
秦昭跟她解释说，他跟那个人的感情，是一种不同于爱情的羁绊，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无论谁的出现都不能替代那人在他心里的位置。
他说他们就好比贾宝玉和晴雯，又像是唐僧和孙悟空，无关乎爱情，只是一种剪不断，注定般的联系。
她猜那人应该就是高中时被谣言针对的温一杰，那个常年霸占年级理科榜首的男生，那个考了省状元却被逼跳楼的男生。
那天课间，她和他还有一面之缘。
“是我错了，我竟然不知道他一直都在担心我被传言中伤，我不该带他去那儿的。如果他像高二那样不去体育课，如果他没有在旁边看我打球，如果那天我陪他一起出去，如果……”
“秦昭，过去是改变不了的，世界上没有如果。”宋小妍直接打断他接下来的话。
男人沉默了很久，久到宋小妍以为他不会再继续诉说。
“是啊，过去怎么可能改变。”
“八年了，他还没有回来……现在的他应该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吧，坐在满是向日葵的花田，看着自己喜欢的史书，每天写日记，只有他一个人的日记。”
“杰姨，你还好吗？”
秦昭望向窗外。
刺眼的白光划破天空。
轰！
一声响彻天际的雷鸣似乎在回应他的问题。
*
【见字如晤。
秦昭，
不知道你看到这张纸是什么时间，但我能知道的是，你那个世界的温一杰已经离开了。
我是温一杰，温一杰是我，但我又不只是温一杰。
放心，我只是回家了。
“人不能活在过去，要学会珍惜现在，懂得规划未来。”这是很久之前你告诉我的，我一直记在心里。
我规划过自己的未来，高考正常发挥，考个好大学，然后转入历史专业，接着读研究生、读博士，直到博士后，将来做一个研究人类史的史学家。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未来变了。
就像一辆在茫茫沙漠行驶的旅行车，坏掉的指南针，席卷漫天的沙尘暴，脚底不知何时就会出现的流沙，我找不到出口。
我想你未来应该会成为一个伟大的数学家，会解出无人算出的世界难题，这曾是我们两个的坚持。
很抱歉看不到你未来的成就，我违背了约定，我的未来已经丢了。
可能我这种人只适合活在过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历史吗？
在我的感知里他们很美，不只是想象出的历史人物、历史画面美，就连描写他们的文字都异常优美，每次阅读都像是一种享受，看到古人的日常生活总会给我不一样的启发。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没有历史的教训又怎么会成功向前，没有过去又何谈未来，很多事情都是我们从过去学会的，任何人都不能忽视历史的作用。
秦昭，你能理解我。
现在的我或许穿越回古代，这是我所期望的，两个时空交错，说不定有一天我会再次回来。
我相信，就算所有人都忘了我，你还能认出我。
等读完这本日记，希望你可以把她交给我的父母，我是个不孝顺的儿子，没能活成他们想我活成的样子。
当然，这张纸和项链就不用了，因为这是单独留给你的。
我也希望逢年过节，有个人能记起我，曾经我存在过的那些证据都被销毁了，只剩这点，我只想交给你。
不要在意那些谣言，我们两个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还记得吗？
我们就是唐僧和孙悟空，你是悟空，而我是三藏，西天取经的路已经结束了。
剩下的路，斗战胜佛，你自己走吧。
还有一件事我纠结了很久，一直在想怎么跟你委婉说明，现在我就直白点吧。
秦昭，你不能因为阿姨的事就否定所有女生，人和人之间是完全不同的，还是有好女孩等着你的。不过如果你真的想孤独终老我也会支持，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才是最好的。
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遇到那个让你真心对待的人，“一辈子不找女朋友”这句话我替你带走了，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本来我也计划着在你结婚的时候送你什么礼物，但还没想出送什么我就离开了，很可惜，不能亲眼见证你的婚礼，当不成你的伴郎。
真的有些遗憾。
李吉可能被逮捕了吧，你以后不用担心被跟踪，法律会保护我们的。
时间会抚平所有的伤痕。
我知道你高考肯定会考的很好，上了大学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你要学会收敛自己的情绪，如果还像少年时那样易燃，最后吃亏的是你，得意的是别人。
秦昭，以后那枚向日葵会代替我陪着你，他会永远微笑着，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勇敢地去追求自己喜欢的生活，永远向阳而生。
秦昭，你相信我会回来吗？
即便日期已过，我还是要对你说一句。
秦昭，儿童节快乐。
2015.6.1 星期一，温一杰】
*
“你确定他就是曾经那个威胁过你们的人？”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站在少年面前，指着审问室里那个纹身黄发的年轻人。
少年点点头。
“好，同学你可以回去了，等我们以后有需要会再请你过来，请随时与我们保持联系。”警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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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走出警局，秦昭抬头望向高挂的骄阳，烈火般的光束刺得他眼睛发酸，只能半眯着，他站了很久。
“小昭，怎么样？”
“找到人了，证据也全了，很快就能开庭审理。”
“他妈的总算抓到那个混蛋，小杰身上的伤绝对是他这龟孙子干的，幸亏他生的早，现在已经满十八岁，他……”
“爸！”
男人接下来的话被少年堵回去，秦父担忧地看向自己儿子。
两个孩子打小要好，那时候他和妻子打离婚官司，小昭就是被小杰父母接了过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两个孩子渐渐熟悉，小学，初中，高中一直是形影不离。
想起小杰，秦父心里一阵酸涩，那么懂事的孩子，谁知道在他身上出了这种事。
“爸，我明天想出去走走。”
“儿子想去哪儿？正好我有空，爸陪你去。”
秦昭抬头，望向太阳，正释放耀眼的光，“敦煌鸣沙山，听说那里是沙漠。”
*
“你好啊，我叫温一杰。妈妈说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走吧，我带你去我房间玩，有个好东西给你看。”
“看到了吗？这是我爸爸从西安带回来的，秦始皇陵兵马俑，虽然只是个小型的纪念品，但雕刻的跟我见过的照片一模一样。”
“这是马俑，这是兵俑，还有骑马的兵俑，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不过就是气味有些难闻，我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你想要嘛？我有四个，如果你想要，我可以送一个给你，妈妈说好东西要跟朋友分享才会开心。”
*
“杰姨——杰姨！你在吗？！”
“你怎么还在写作业！我发现个好玩的东西，带你出去玩。”
“啊！？你还有额外的家庭作业，好惨的娃，阿姨怎么这样，假期也不让你出去玩玩，放松下心情。”
“知道啦，知道啦，阿姨是为你好行了吧。我真怕你再学下去变成个闷和尚，小心把脑子学傻了！”
“哇！你写了这么多，不会连野史里的都记下来了吧！？”
“日记？这些都是？！佩服佩服，嘿嘿，杰姨不介意我翻着看看吧，我看你有没有把我也写进去。”
“一点也是写了，我要看你有没有恶意诋毁我，万一坏了我的名声怎么办，我瞅瞅，哪一篇有我。”
“啊！你把这也写进去了，我不就是被狗追着跑了几步嘛，你看你写的这叫什么，狼狈，有那么惨吗！？最后我把狗撵回去你怎么没写呢！”
“行，你还敢狡辩，看阿姨回来我不跟她告状。”
“现在想赔偿啦，晚了……明天去游乐场，你买票，一整天，去我就原谅你。”
“好！你可不许耍赖啊。”
*
又是一个十八年。
秦昭重新回到这个地方，男生的照片永远停留在十八岁。
墓碑处有一朵新鲜的向日葵，是被人刚放上去的，秦昭将自己手中的也放过去，他知道是谁来过。
“我看到温叔和温姨了，两个人刚走一会儿。”
“我知道了，刚才看到他们摆的向日葵。”
“爸爸是来看谁的啊？是家里照片上的那个姨叔叔吗？我也想去看看他，妈妈，你放我下来。”
秦昭接过女人怀中抱着的小女孩，笑道：“对啊，阳阳想去看吗？可是现在不行，只有等阳阳再长大了点，爸爸才能带你去。”
“不要，我现在就要去看姨叔叔！见到阳阳他一定会开心的，毕竟阳阳这么可爱，哼，爸爸就会骗人，妈妈，你带我去好不好？”
秦昭笑道：“妈妈也不能带你去，你长得太丑了，姨叔叔现在还不想见你。”
“哼，才不会呢。都怪爸爸长的丑，要是姨叔叔是爸爸，我绝对比现在漂亮。妈妈怎么会看上你呢，爸爸丑！”
“……”
秦昭现在是大学副教授，仍旧研习他的数学。
十八年后的他结婚了，跟那个等了他、陪了他许多年的女生。
宋小妍见一大一小尽情玩闹，笑了笑。
忽然又想起刚才碰到的两个老人，不禁有些伤感，“恐怕他们这辈子都会生活在自责中，即便如今在郊区过平淡日子，那件事也很难忘记吧。
有了阳阳我才知道，孩子永远是父母心尖上的，他们当时要多难受啊。”
秦昭转头看向墓园深处，脸上不再有笑容，只听他说：“杰姨从来没有恨过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