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树回到浮世镜里的某处暗间,倒进一片纷乱的纸张里,小声念叨起来,看起来有些神经质。
“伏黑,伏黑……不是禅院,这一任「十影术式」的持有者姓伏黑……加茂宪伦……宪伦,呜……”千树崩溃地缩成一团,在满地的灵魂研究笔记上。
那个人怎么会是十恶不赦?如果没有放任它,如果早一点面对现实就好了。我知道啊,明明不是这样的,但应该怎么去辩解?你会怪我吗?
那条缝合线是「束缚」的话,它是以什么向你交换,才得到你身体的使用权的?
我早就知道的啊,你明明死了三年,但(它)每年都祝我诞辰快乐了,这就是你和它定下的「束缚」吗?
灵魂和肉身的关系,研究得越透彻,就越绝望,死而复生是绝无可能的。
天内理子还没死透,也就罢了,但加茂宪伦不是,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不存在任何复活的可能性。
知道这种事实,还是放任了它的我,不是完全就是不负责任了吗?
千树看着满地乱铺的资料,从竹简到牛皮纸再到竹浆纸,纸张种类大小不限,文字的变化,字迹变化,笔墨变化……哪里都诉说着这近一千年的变化。
嘴上说的洒脱,其实呢?
人是分不清梦与现实的,故而,梦中按照梦中的过法,现实按照现实的过法。事实上,梦醒之时,人们会有意识地区分梦与现实。
如果阴没有出错,我就完全不会回忆起你,不回忆起你,我是不是就能够只把它当敌人对待?即使它占据着你的肉身?
……所以,别让我记得你,可以吗?
远在高专的夏油杰,看着燃起鎏金色火焰的「不死原·阴」,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火焰只具备‘火’的形,实际上一点灼热感也没有,现在发着光,燃了十分钟左右,就熄灭了。看起来,类似某个无疾而终的故事。故事或许兰因絮果,让人失望透顶,但现在都结束了。
……
秋抱着伏黑惠哭:“呜,惠哥,我都一天没见我妈了,我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不至于,可能只是有事而已。”伏黑惠不擅长应对小孩子,只能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把玉犬召唤出来,寄希望于他和他妈一样喜欢毛绒绒。
虎杖悠仁拼命使眼色,示意他说点别的,果不其然,秋听了这话,哭的更凶了,甚至打起了哭嗝:“呜呜,你意思是还有比我更重要的事吗?他果然不想要我了!”
玉犬啥的,秋根本没什么感觉,加茂宪纪拿赤血操术哄他,他也不买账,就搁那哭个不停。一人哭,两校哄,各种原因上,秋做到了五条悟也做不到的事情。
三轮霞因为家里有弟弟妹妹,所以下意识哄秋,机械丸因为三轮霞要哄秋,所以跟着哄了。
东堂葵是因为虎杖悠仁,西宫桃是因为真依,真希、真依、伏黑惠和夏油杰是因为千树,虎杖悠仁是单纯看不过小孩子哭。
加茂宪纪是觉得他是五条悟的崽,钉崎野蔷薇则是想起之前千树请的那顿饭,五条悟……他真的不是在火上浇油吗?
“秋崽,今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秋连眼神都不屑给五条悟一个,趴在伏黑惠怀里,坚定道:“不去,让惠哥带我回家,万一我妈在家呢?”
“万一你妈在我家呢?”
“滚,我妈根本没住过你家。”以前为了给千树添堵,秋对五条悟一口一个“爹”,叫的要多甜有多甜,现在千树不知去向,秋立马翻脸不认人。
“谁说的?你妈还睡过我家地下室呢。”
在场诸位望向五条悟的眼神都不对了,就差没把“人渣”两字刻眼里。唯一知道真相的虎杖悠仁,一时间也找不到给五条悟辩解的机会。
千树这次出手的及时,虽说咒灵已经跑没影了,但两校并没有伤亡。有也是自己人打的,现在还能和和乐乐的一起哄小孩儿。
和他们不同,千树现在很想骂人,他觉得世界对自己有很大的恶意。
人死前会看到回马灯,也就是自己的一生,这个说法其实是正确的。
千树情况特殊,但不代表他死的时候不会看到回马灯。事实上,「不死原·阴」会在他死掉的时候,吊住他的命,并且把他的所有记忆都吐出来,给他搞一个回马灯,然后给他写遗书的机会。
「不死原·阴」的重置分为三种。
第一个,是正常意义上的复活,即是将身体和灵魂重置到死亡之前的状态,更符合广义上的复活。
第二个,是回到第一次死亡重置的时间,即三岁,第一次被月见山家杀死,绑定阴的时候,也是死亡后无要求的正常重置。
第三个,属于特殊重置法,自己观看完走马灯,选择重置成过去某一时刻的状态。
鉴于千树人造人的特殊体质,寿命上限是33岁,常年还伴随英年早逝的风险。为了活到寿终正寝,前两种方法会最优先选择。
当然,看了回马灯之后,他往往会重新思考,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最容易选第三种。
活了一千年的人,很容易产生出自己坑自己的恶趣味,比如提前给自己交学费,把自己送去艺馆,养成一个绝世名伎。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此后这位名伎被陆续放出来被迫营业十四次,哦,现在这是第十五次了……别问为什么有记忆,没记忆,但这是他第十五次看到自己的遗书了。除非是恶趣味,想坑自己一把,不然都会有意识的把看过遗书的那个时刻置换出来,帮助适应。
前几次的遗书内容,包括且不限于:“啊嘞,我真的当过艺伎吗?真的假的?”“哇,自己把自己养成自己的理想型好棒!”“诶呦,风华绝代呢。”“魅惑众生?不恋爱就不会翻车吗?我悟了!”“既然干什么都一副从容样,麻烦帮忙应付一下我的上司吧。”诸如此类。
这次的遗书也一如既往的狗扯:“一觉醒来,和同学多了个儿子,有点想不开。孩子叫月见山秋,小名秋崽,孩子他爹叫五条悟,你自己看着办吧。”末了,还添了一句,“原来我十五岁和二十五岁一样高(165cm)啊。”
二十五岁,正值名声大噪时的名伎冷漠地想,最后一句话根本就是多余的吧?你上上上上上次的上司也姓五条。
索性自己也没丧尽天良到那种地步,旁边照例是一沓资料,这一档发生的事情已经事无巨细的写在了上面。干过什么,要干什么,人际关系,人物肖像,都写画得清清楚楚……看起来是认真在交代后事,而不是一时想不开。
从十四岁风光到三十三岁病逝,打破了名伎三十岁退居二线的说法。一辈子八面玲珑的名伎,即使是二十五岁,依旧是个敏锐的人。
“奴家…我,看来称谓还要适应一下,但是已经有孩子了,按以前的说法,也是妾身呢。”千树换上一件印有紫花的白色衬衫,搭了一条高腰牛仔裤,用霞云舞扇掩唇,无奈道,“真是没办法呢,‘我’长成了一个麻烦的孩子了。”
“高专……这颗子钉吧,‘秋’,母钉在那孩子身上吗?”千树看了看子钉上用咒力镌刻的字,合上扇子,浅笑道,“这是想不开的表现吗?不是很爱嘛。”
「叮——」
“诶?”空降别人怀里的千树他愣住了。
接住他的人还挺淡定的,甚至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