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晏峤生日已经过去两天了, 整个晏公馆的气氛都诡异得很。
邢白鹿这几天一直都是在客卧睡的,他睡下后,晏峤经常悄悄过来,邢白鹿其实一直都是知道的。
他每天留了盏灯, 装作不知道, 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晏峤看不见, 也不敢伸手来摸他。
邢白鹿就睁着眼睛看着他,晏峤仿佛在看他, 他的眼睛很漂亮, 睫毛很长,瞳孔乌亮, 邢白鹿有些遗憾没能在他看得见时认识他。
等晏峤走后,邢白鹿又不动声色坐了起来。
胃又开始一阵阵地疼, 他抵着胃部好一会儿还是觉得疼, 总听人说气得胃疼, 原来是真的。
他特别生气,气他为什么会喜欢陆明嘉,觉得自己就和一个傻子一样。
原来当年妈妈的死还和陆明嘉有关,他却把陆明嘉对他的愧疚当成了喜欢,像个傻子一样在他屁股后面追了他那么多年!
那晚上因为伤心喝了许多酒, 后来胃出血住院,心疼他的只有晏峤。
他是想好好和晏峤过日子的呀!
只是他没想到晏峤一直都知道他曾经喜欢陆明嘉的事, 晏峤很在意。
他曾经喜欢过陆明嘉是事实,这是他没办法改变的过去,晏峤若过不去心里的坎……那他们真的没必要再继续这样。
但他却连提离婚的资格都是没有的。
晏峤为什么也不提呢?
邢白鹿实在受不了,翌日便以工作为由去了桐城。
当初因为花很多钱给陆明嘉投资,导致远山地产的资金链出现问题, 再加上不同意和晏峤结婚的事,他和爸爸邢远霖闹得很僵。
邢白鹿没有回家,随便找了个酒店。
中途除了去过一次妈妈的墓地,其余时间他都是在酒店睡得昏天暗地。
他又喝酒了。
失眠特别严重,不喝酒根本睡不着。
但喝了酒又胃疼。
这样的人生,邢白鹿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
他昏睡一阵,半夜是被胃疼疼醒的,又按着胃熬了一会,实在熬不住,邢白鹿翻遍了抽屉和行李,发现带来的胃药全都吃完了。
他又躬身在床边坐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打算去药店买药。
酒店对面就有家药店,邢白鹿裹紧了大衣在路边站了会儿才等到绿灯,他快步穿过马路。
药店里没有他平时吃的那种胃药,邢白鹿便随便挑了一种,又去隔壁便利店买了瓶水,手上疼得没力气,他拧了两下都没拧开瓶盖。
出来时,差点和过路的一行人撞到。
邢白鹿手里的袋子没拿住,直接掉在了地上,落在一人脚边。
他说了句“抱歉”,弯腰要去捡。
忽地听人叫他“小鹿”。
邢白鹿握住塑料袋的手指略紧了紧。
那人蹲下来:“真的是你?”
是张青柚的声音。
邢白鹿低着头调整了下情绪,抬眸笑着看他:“好巧啊。”
张青柚对上他的脸就沉了脸色:“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他眼尖,一晃看到了邢白鹿手里的药,“胃不舒服?”
他伸手想去扶邢白鹿。
邢白鹿悄然避开他的手,轻笑道:“还好。”
“张青柚,走不走啊!”
“不是你说要赶下一场的吗?这都几点了?”
那边三五成群的朋友在催促张青柚。
邢白鹿本能看了眼,都是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人,但邢白鹿一个也不认识。
他忙站起来:“你朋友叫你呢,我、我还有事,先走了。回头再联系。”正好绿灯,邢白鹿快步穿过马路。
他没有回头,他和张青柚分开很多年了,现在他身边有了他不认识的朋友,这很正常。
可是邢白鹿说不出的难受,刚才不过匆匆一瞥,他就看出来,张青柚还是那个张青柚,阳光快乐,他的朋友们和他一样,一个个都充满了阳光活力。
真是人以群分。
他现在和他们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自然也当不成朋友了。
好想回到高中那时候啊,好想回去。
那时他还没有认识陆明嘉,他有个最好最好的朋友叫张青柚。
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大柚子身边的每一个人他都认识。
视野有些模糊,邢白鹿抬手一摸,真是搞笑,怎么还哭了?
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有什么脸哭啊,邢白鹿?
委屈什么?
你一点都不可怜!
他要是没结婚就好了,这样就不会喜欢上晏峤,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了。
电梯按钮按了好几下都没按上,邢白鹿蹙眉,怎么回事?
他再想按,一只手伸过来帮他按下了。
电梯门打开,那人率先走了进去,突然问:“几楼?”
邢白鹿蓦然抬眸。
张青柚笔直站在电梯里看他:“说什么回头联系,我换新的联系方式了,你有吗?连我号码都没有,你想怎么回头联系我?”
邢白鹿愣在了原地:“你怎么……”
“散场了。”张青柚又问,“几楼?”
“12。”
“进来。”
邢白鹿的脚步有些虚浮,张青柚伸手将他扶住:“怎么不吃药?”
邢白鹿道:“回房吃。”
张青柚没说话,直接将邢白鹿手里的水瓶拧开,又拆了塑料袋里的药,问他:“几粒?”
这药邢白鹿也是第一次吃,都没看过说明书。
张青柚干脆自己低头看了看,挖了两粒放在他掌心:“吃吧。看我干什么?吃啊。”
大柚子的眼睛特别亮,他居然没有骂人。
邢白鹿听话把药吃了。
-
邢白鹿的房间没开窗帘,进去感觉阴沉得很,就连开了灯,这种感觉张青柚都觉得没有散去。
“要喝点什么吗?”邢白鹿转身看了看,发现根本没什么好东西能招待张青柚的,只有酒店自带的茶叶和咖啡,而他选的酒店并不高级,也就意味着这些估计都不会是张青柚喜欢的。
张青柚看着他有些尴尬的样子,睨着他道:“你觉得我是来喝茶喝咖啡的吗?”
邢白鹿一愣:“要走了吗?”
怎么要走了呢,这才、才进门不到两分钟时间。
张青柚叹息道:“你能坐下吗?”
邢白鹿看张青柚坐了下来,他跟着坐了。
房间不大,也没有沙发,两个人都只能坐在床边。
“你没回家?”张青柚环顾四周便知道邢白鹿至少在酒店住了好几天了,但他这几天在御泷弯遇到过邢远霖,并没有听他提过邢白鹿回来了。
邢白鹿勉强笑道:“哦,因为工作来的,有点忙,所以……”
“小鹿。”张青柚打断他的话,“对不起。”
邢白鹿怔住,半晌才问:“什么?”
张青柚低头抹了把脸道:“当年是我非要说陆明嘉喜欢女人,可前段时间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了他喜欢男的,我知道他说的是你。对不起,当年是我不好,要不然,你不会和那位晏总结婚的吧?”
邢白鹿没想到张青柚会提及这件事,他的唇有些颤抖:“不是我。”
张青柚自嘲笑道:“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是你。”
胃里一阵剧烈绞痛,邢白鹿连手机都没握住。
张青柚吓了一跳:“不是吃药了吗?怎么还疼得这么厉害?实在不行,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邢白鹿痛得连呼吸都有些凌乱,他强撑着道,“躺一会就好,没事的。”
张青柚手忙脚乱扶邢白鹿躺下,又将暖气调高了些,又忍不住问:“那个晏总是不是因为陆明嘉的事和你吵架了?就因为陆明嘉当众表白吗?”
邢白鹿觉得可笑至极,陆明嘉说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不过,晏峤的确是因为陆明嘉才和他生气的。
邢白鹿疼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张青柚的眼眶红了:“如果你想离婚和陆明嘉在一起的话,我会支持你的。这一次,我会支持你的!”
邢白鹿疼得昏昏沉沉,喃喃道:“我不想离婚,我也不喜欢陆明嘉,当初我应该听你的。大柚子,对不起,我应该听你的……”
“小鹿?小鹿!”张青柚试图将人拉起来,“你这样不行,得去医院!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邢白鹿蜷缩着身体:“对不起,没有听你的话。对不起……大柚子……”
张青柚咒骂一声,鼻子突然酸得不行。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邢白鹿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一点也不想离婚。”邢白鹿将脸埋在被子上,“可是晏峤太在意我的过去了,他很生气,他很生气……”
张青柚没将人拉去医院,只好用矿泉水瓶装了热水给他暖暖胃。
半个小时后,这波绞痛才平复下去。
邢白鹿浑身都出了汗,略长的卷发全都贴着脸。
张青柚给他擦了擦。
他又自顾接过了张青柚手里的毛巾,意识明显清醒过来了,他又变得有些疏离:“麻烦你了,我已经没事了。”
“小鹿,你别这样。”张青柚张口就哽咽了。
邢白鹿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却笑了笑:“其实今天你能和我打招呼,我很高兴的。”
“对不起,对不起,小鹿,对不起……”张青柚抱着面前的人就哭起来,“这些年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不是故意的。是我以为你为了陆明嘉不要我这个朋友了,对不起!”
邢白鹿愣了好半晌,才伸出手抱住了他,他的唇角勾了勾:“前几天我还看到胡林林了,和他一起喝了酒。我们要是……能回到以前就、就好了。”
好想回去啊。
张青柚突然道:“我昨天还和他联系过,他和我提了,还说要是你没转学,说不定现在和你结婚的人就是他了。”
邢白鹿失笑:“他是这么说的吗?可那天,他和我喝酒时,什么也没说。他还和你说什么了?”
张青柚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还说,你过得一点也不好。
张青柚推开他,认真道:“小鹿,你回桐城来吧,叔叔和我都在桐城啊!”
邢白鹿愣着看了张青柚半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张青柚擦了擦眼泪,絮絮叨叨说:“叔叔的公司现在也稳定了,你可以回来干,不会的慢慢学啊。拍戏就算了,这些年你也没放多少心思在上面。今天很晚了,你先好好睡一觉,我明天就来接你!”
他用力握住邢白鹿的手,笑道,“我们不用回到以前,我们还年轻,一切都可以从头来过的!”
后来,张青柚走的时候很高兴,还给邢白鹿留了联系方式。
那时差不多凌晨两点了。
邢白鹿一时间悲喜交加,更睡不着了。
胃还是疼,他这些年一直在吃药,许多药对他来说基本没什么用了。
不过心情难得的好,他蜷缩躺在床上怔怔地想,真的可以从头再来吗?
他和晏峤也分开一段时间,两个人都冷静冷静,也许也不是坏事。
邢白鹿一大早就起床了,把所有行李都整理了,然后进去洗了澡洗了头。
他在洗手间把头发吹干,发现头发好像有些太长了,要不一会下楼找个洗发店剪下头。
等他从洗手间回来,发现手机上有一个未接。
邢白鹿起初还以为是张青柚的电话,结果打开发现是——晏峤!
晏峤怎么会给他打电话?
他们已经好多天没有联系了。
因为他没接到电话,晏峤又给他发了两条语音信息:“你同学胡林林来家里送你落下的领带夹,你有空回来一趟吧。”
胡林林?
邢白鹿并不在意那只领带夹,晏峤的信息他听了好几遍。
他好像已经不生气了。
他在叫他回家。
邢白鹿有些兴奋地想给晏峤回电话过去,这时,晏峤又给他发了条信息来。
邢白鹿直接点开这条语音。
晏峤说:“有几份文件需要你来签字。”
文件?
邢白鹿的指尖微微颤了颤,会是离婚协议吗?
晏峤他终于还是受不了了吧?
他却还天真地觉得他们能冷静一段时间好好想想呢。
晏峤要是和他离了婚的话,之前那个被他用计赶走的唐瑞会再回来了吗?
张青柚的电话呼入,说他正在来的路上了,让邢白鹿先收拾下。
邢白鹿缄默两秒,开口道:“大柚子,我得先回一趟宁海处理些事,等那边的事处理完,我马上回来。”
-
邢白鹿是径直回晏公馆的,没想到家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他转了一圈下楼,正好见吴阿姨急急忙忙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邢白鹿急着问。
吴阿姨没想到邢白鹿这个时候回来,吃了一惊,忙说:“少爷在停车场被一辆车刮到了,现在在医院呢。”
“你说什么?”邢白鹿变了脸色往外冲。
他直接被保安拦在了VIP楼下面。
“你们不认识我是谁吗?”邢白鹿试图推开他们。
“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里面传来晏老爷子的声音。
邢白鹿收敛了些情绪:“爷爷。”
晏老爷子很生气:“听说你这几天很是潇洒啊,潇洒得都不着家了!”
邢白鹿自知理亏,不想与他争辩,只问:“晏峤怎么样了?我上去看看他。”
“不必了。”晏老爷子冷着脸,“本该照看着不让他受伤的人到现在才出现!现在他都受伤住院了,在医院他还缺个照顾的人?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医院就不用来了!”
“爷爷……”
晏老爷子没理他,径直走了,临走还嘱咐谁放邢白鹿上去就开除谁。
保安们为难劝邢白鹿离开。
他只好给晏峤打电话。
无人接听。
也不知道常川在不在上面?
邢白鹿想给常川打电话时,后面有人叫他:“小鹿。”
邢白鹿回头看见来人,忙打招呼:“表叔。”
赵继林上前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舅舅他就是这脾气,他也就峤峤一个血亲了,望你理解,别往心里去。”
邢白鹿抿唇道:“我知道的,晏峤伤得怎么样?”
“峤峤没事的,就是蹭到了,有些刮伤,舅舅就是太小心了,非要他住院观察两天。”赵继林搓着手道,“这天越来越冷了,要不,你先去我车上坐坐?说不定等下,舅舅消气了,就让你上去看峤峤了。”
邢白鹿胃不好,常年四肢冰冷,这里又是风口,他站了会儿手就僵了,便跟着赵继林去了他车上。
车门关上,赵继林便给邢白鹿递了一杯热咖啡:“暖暖胃。”
邢白鹿不能喝咖啡,他便抱在手里暖手了:“谢谢。”
赵继林点了支烟。
邢白鹿下意识想打开些窗户,便听赵继林轻声道:“峤峤眼睛看不见,这真的很危险,就是有人坐在驾驶室里等他过去撞他,他都不知道。”
邢白鹿的手指一顿,诧异回头看赵继林。
赵继林笑着朝他看来,笑笑当着邢白鹿的面吐了口烟。
邢白鹿别开脸咳嗽两声。
赵继林又道:“这次是运气好,才稍微刮伤了些,下次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邢白鹿警觉坐直了身体:“您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赵继林又笑,“不然,还能是什么意思?小鹿,听说这么多年,你连自家公司都没管理过,怎么能管理晏氏这么大的集团?”
邢白鹿有点懵:“什、什么?”
赵继林眯着眼睛看他:“你是真不知道峤峤让你回来签什么文件吗?”
邢白鹿的脑子有点乱,脱口道:“不是离婚协议?”
“离婚协议?哈哈哈——”赵继林笑得不行,他抬手勾了勾眼角,“妈的,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你们这两个孩子真的是要笑死我吗?哎呀,枉费峤峤满心满眼都是你,结果你心里想的却是要和峤峤离婚?”
不是离婚协议吗?
邢白鹿的手指猛地捏紧了咖啡杯:“是什么?”
“股份转让协议书。”赵继林脸上的笑容微敛,“他要把他手里的股份全都给你,你知道他手里有多少股份吗?他爸爸手里的25%,他妈妈手里的15%,加上他进入集团后,董事长给他的一半17%,他手里拿着集团57%的股份!他妈的,他现在要给你?!”
邢白鹿手一抖,咖啡直接溅在了手上。
晏峤……晏峤为什么要把这么多股份给他?
“他、他为什么……”
“为了证明他爱你啊。”
什么?!
晏峤是爱他的吗?
邢白鹿的呼吸一顿,这是真的吗?
不用这样的!
他得去告诉晏峤,他不需要这样来证明,他只要说一句话让他回家就行了。
邢白鹿伸手想打开车门。
突然,车门“吧嗒”一声,全车被锁了。
他蹙眉看向赵继林:“表叔?”
赵继林冷着脸:“长辈的话还没说完,你就要走?你家里就是这么教你的吗?”他又狠狠吸了两口烟,沉声道,“本来我哥和嫂子走了后,峤峤身体不方便,舅舅年纪大了,他本来也只能依赖我了。可他为什么要把股份给你呢?今天他要是被车撞死了,也是你害的。”
邢白鹿用力扳住了车门,突然反应过来:“是你!你找人去撞晏峤!”
“急什么,他不是没事吗?”赵继林若无其事看着他笑,“顶多也算给你一个警告而已。”
邢白鹿忙将手机解锁想要打电话。
赵继林一脸坦然,没有扑过来拦,轻描淡写道:“你怎么知道现在峤峤病房里都有什么人?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他的安危吗?”
赵继林将他的手机屏幕翻过来,上面赫然显示正在通话中。
是个陌生号码。
邢白鹿的指尖一颤,他看一眼刚翻出的晏老爷子的号码,只好咬牙退出了界面。
“这样才对,你不肯听我把话讲完,恐怕就真的见不到峤峤了。”赵继林又将屏幕合下,“小鹿,本来你可以不用死的。”
邢白鹿用力握着手机。
“怪就怪峤峤怎么就异想天开要给你股份呢?”赵继林很是遗憾叹了口气,“我尽心尽力为集团操劳这么多年,他就这样一直依靠我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把你弄进集团来?”
邢白鹿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从没想过要进晏氏集团。我只是……只是想和晏峤在一起。”
“谁知道呢?”赵继林惬意吞云吐雾,“你还太年轻了孩子,没有你峤峤才能继续依靠我啊,表叔这份心,你是了解的吧?不然,峤峤哪天又会出意外了。本来,因为他现在身体变成这样,我打算好好照顾他的,你不想害死他吧?”
邢白鹿的指甲狠狠抠着掌心:“我凭什么相信你?”
赵继林道:“不到万不得已,谁想杀人呢?这里是华国啊,杀人很麻烦的,你懂的吧?”
邢白鹿死死盯住他:“可你现在要杀我。”
赵继林啧啧两声,摇头道:“我没要杀你,你是自杀的,从住院部大楼跳下来。”
邢白鹿的喉结上下滚动,他想哭,却哭不出来。
赵继林又低头看了眼正在通话中的手机:“你是想峤峤活着呢,还是更留恋这世间?”
邢白鹿忍着哽咽道:“我想他活着,也留恋这世间。”
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想要活下来。
从来没有过!
想亲耳听一句晏峤说喜欢他,想抱着晏峤告诉他,他也喜欢他。
赵继林遗憾道:“小孩子不能这么贪心啊,得选一样才行啊,不选吗?”他的指甲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手机屏幕上。
胃又开始疼。
疼得邢白鹿的呼吸微颤,他掐着自己的掌心,一字一句道:“我想晏峤活着。”
赵继林欣慰道:“峤峤会很高兴的。”
邢白鹿咬着牙道:“遗书不写了,我可以死在他面前,好不好?”
赵继林大约没想到邢白鹿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愣了两秒。
邢白鹿又道:“我想先见见爷爷。”
-
晏老爷子刚到集团办公室,邢白鹿就来了。
是赵继林带他进来的,怪不得秘书没有拦着。
晏老爷子看都懒得看他,生气道:“继林,你带他来干什么?让他出去!”
邢白鹿径直上前跪下了。
晏老爷子惊得退了退:“你这是干什么?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峤峤受伤是事实,要不是你……”
“是我的错。”邢白鹿低着头,“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以后不会再让晏峤受伤了。”
记忆里,邢白鹿倔得很,从没有这样在他面前认错过。
晏老爷子顿时噎住了。
邢白鹿从身上摸出一张纸递给晏老爷子,看他不打算伸手接的样子,他便放在了茶几上:“爷爷,我如果、如果有什么意外,就把我的眼-角-膜捐给晏峤,他以后就能看见了。您百年之后,也不用担心他看不见照顾不了自己了。”
晏老爷子猛地皱起眉头,不可置信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你这是干什么?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晏家要逼死你!”
“没有,没有人逼我,你们都待我很好。晏峤……晏峤对我特别好。”邢白鹿漠然笑了笑,“我知道您一直不喜欢我,其实我也挺不喜欢和您相处的,这样也好,以后大家都不用折磨了。”
邢白鹿站了起来。
晏老爷子终于问:“你什么意思?”
“想离婚了呗。”邢白鹿走到门口,又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您让晏峤不必纠结我长什么样,他以后……以后还是要结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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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晏氏大厦出来,赵继林径直驱车去华星医院。
路上,邢白鹿一直沉默。
赵继林瞥了眼,见他用力抵着胃部,便问他:“不给你爸爸打个电话?”
“不必了。”
这些年他和邢远霖的关系一直紧张,临到头就更不必打电话了,没必要煽情,省得到时候得知他的死讯又要伤心许久。
现在这样,邢远霖若能恨他的无情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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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住院大楼楼顶的风特别大,还很冷,吹在脸上像刀割一般疼。
赵继林去接晏峤的那十多分钟里,邢白鹿在围栏傻坐了十多分钟,他还以为快死的时候会想很多很多这辈子的憾事。
结果没有,都没有。
他光是想着,晏峤能好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小鹿!小鹿!你是疯了吗!”晏峤的声音传来。
邢白鹿抬眸就看见赵继林紧跟在晏峤的轮椅后,邢白鹿扶着围栏的手指紧了紧。
赵继林一定在路上就告诉晏峤了,说他要自杀。
本来以为下定了决心,他能更硬气些的,可是在看见晏峤的瞬间,眼泪疯狂在眼眶打转,邢白鹿拼命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晏峤的额头贴着纱布,伤口应该很深,邢白鹿隐约还能看见纱布里有些渗血。
他手背上也全是擦伤,因为冬天,穿着衣服,但大约他的手臂上也有不少伤吧?
“小鹿!”晏峤胡乱挥着手,又急着问,“表叔,小鹿呢?他在哪儿?”
邢白鹿深吸了口气道:“你别过来。”
晏峤整个人怔住了,他很快闻声望去:“你别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