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先生!”家里年轻阿姨的声音有些急。
晏峤几乎本能从床上坐起来。
他听小鹿的声音有些隐忍:“麻烦扶我去客房。”
“小鹿。”晏峤叫他一声。
小鹿仍是重复了一句:“麻烦扶我一下。”
晏峤听到有人出去的声音,他急着摸索到了床沿,又往床头柜边上摸了摸,他的轮椅呢?
床头柜上的台灯被他不慎带落在地上。
“少爷!”吴阿姨跑了上来,她忙扶住差点要摔下床的晏峤,“你小心!”
晏峤急着说:“带我去看看小鹿,他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吴阿姨推了轮椅过来,叹息道:“邢先生回来时我看他的脸色就很差,我刚才已经给徐医生打过电话了,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你别太担心。”
小鹿回来时就不舒服吗?
可他刚才还那样对他……
吴阿姨将他推去客房,又安慰说:“少爷别多想,邢先生是怕影响你休息才去客房的。”
不是的,他是在生气。
气他昨晚对他发脾气,气他今早还强迫他。
“邢先生!”客房里传来说话声,“您……您还好吗?”
“吴阿姨?”晏峤皱眉。
吴阿姨的声音有些急:“少爷等下,邢先生吐了,我去帮忙收拾下。”
晏峤听到了小鹿呕吐的声音,他扶着轮椅的手有些微颤,他摸索着自己推了轮椅进门。
他听吴阿姨在问:“好些了吗?你先躺一会,徐医生马上就来了。去打盆热水来来。”
家里年轻阿姨应声出去了。
晏峤寻声慢慢推近了轮椅,他听到小鹿的喘息声粗沉,听着就很难受。
然后,晏峤听他说:“吴阿姨,送他回去。”
“小鹿……”
“你出去。”他又说。
晏峤下意识咬紧牙关,小鹿这么多年一直喜欢别人,他都忍了。
昨天是他生日啊,小鹿难道就没错吗!
他一晚上都没回家,他去哪里了?
他现在凭什么还这样对他说话!
那一刻,晏峤压在心里的怒意突然就爆发了:“这里是晏公馆,凭什么要我出去?”
“少爷!”吴阿姨的言语里夹杂这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
小鹿嗤的一笑:“对,要走也应该是我走。”
“邢先生你别……别起来。”吴阿姨急着想把人按住,“你都疼成这样了,这样怎么能出去!快躺下。”
“放开我!”
晏峤从没听小鹿用这样严厉决绝的语气说话,他的记忆里,小鹿向来是温和乖顺的。
是因为现在还清了从晏家拿的钱,所以小鹿开始无所畏惧了吗?
晏峤的胸口难受得快要炸裂,他咬牙切齿问:“你要去哪里?找陆明嘉吗!”
晏峤听到有人下了床,接着“砰”的一声,是人摔在地上的声音。
吴阿姨惊叫着:“邢先生!没事吧?”
“别碰我……”
不似先前的决绝,这句话带着几分哀求,小鹿的声音悲怆,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狼狈,怎么会这样……”
“邢先生!”吴阿姨疾步上前。
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接着晏峤听吴阿姨大声说,“徐医生,快,邢先生疼晕过去了!”
什么?
“小鹿!”晏峤慌张伸手往前面摸了摸,他试图将轮椅推近。
很快,吴阿姨的手伸过来帮忙推住了他的轮椅:“徐医生已经把邢先生抱上床了,少爷还是先在边上等等吧。”
晏峤的掌心全是汗,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他刚才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徐医生在床边忙活了半天才走到晏峤跟前,他叹息道:“晏总,邢先生的胃病很严重您是知道的,以后真的别让他喝酒了。”
他又喝酒了。
晏峤甚至都不知道。
小鹿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难受地哼哼。
晏峤拉着他的手在床边守了很久。
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将手从晏峤掌心抽出来。
他说:“晏峤,你出去。”
-
此刻晏峤躺在梧桐花园公寓卧室的床上,他抬手抹了把脸,满手的眼泪。
小鹿在他身边已经睡熟了,晏峤紧抿着唇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脑中闪过那时许多画面和话语。
那晚上是小鹿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吻他,还当着大家的面与他十指相扣。
他明明那么高兴。
——礼物,给我先生的。
可他却把胸针摔碎了。
那是小鹿给他的定情信物啊!
不管小鹿前世和陆明嘉有怎么样的纠葛,至少在那一刻,小鹿已经放下陆明嘉了,小鹿选择了他啊。
小鹿满怀希望地把他看做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人。
可他当时在做什么?
他都做了什么!
他对小鹿发了脾气,还赶他走。
小鹿有多难受才会跑去喝酒。
胡林林说小鹿弄坏了他妈妈的东西。
不,不是的,是他弄坏的!
他才是罪魁祸首!
他甚至在小鹿回家的时候,竟然还说那是晏公馆,凭什么叫他走的话,还把小鹿气晕了。
晏峤,你真他妈混蛋!
晏峤下了床,推门进洗手间,捂着脸在马桶上坐了好半晌。
眼泪一直没止住,他都记不清自己究竟多久没这样哭过了。
小鹿走时,他是恨过的,觉得他怎么能因为没能和陆明嘉在一起就那么对他?
他怎么能因为陆明嘉去死!
可是现在晏峤知道了,当初逼死小鹿的不是陆明嘉,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是他在小鹿孤注一掷选择他时抛弃了他,是他先放手的。
小鹿当时在宁海过得很辛苦,他明明是知道的。
他是小鹿唯一的依靠了,最后连他也放弃了他。
是他杀了小鹿!
-
洗手间的门被轻轻推开,床上的人睡得正熟。
晏峤蹑手蹑脚走到床前,拿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拎了衣服出去。
他打了电话给方琮林,问他们在哪里。
前两天,蒋时越回国了,方琮林是特意回来和蒋时越小聚的,早上就给晏峤发了信息,约他晚上去酒吧。
因为后来邢白鹿来了,晏峤就拒绝了。
方琮林很快把地址发到了晏峤手机上。
-
一小时后,那辆象牙白法拉利停在了酒吧门口。
方琮林刚和蒋时越说完笑话回头,就见晏峤步履生风朝他们走来。
方琮林站起来想和他打招呼,晏峤直接越过他,端起桌上方琮林刚倒满的酒就灌。
方琮林愣了下:“怎么了这是?”
蒋时越有点微醺,摇晃着将一侧的空酒杯推给晏峤:“你的杯子在这儿呢。”
晏峤没说话,接了杯子自顾倒满,又是闷了一杯。
“老晏?”方琮林凑近了才发现晏峤的双眼红得厉害,他惊了惊,下意识问,“和邢白鹿吵架了?”
他记得没错的话,晏峤是说要陪邢白鹿才不和他们来酒吧的,他们当时还调侃他见色忘友,晏峤还是坚决说要陪邢白鹿。
这都快凌晨1点了,晏峤打电话来时,他们本来都要散了。
蒋时越在那傻笑:“你喝那么急干什么?酒……还有的!管够!服务员,再给我们来一瓶!”
服务员很快把酒送了过来。
方琮林看晏峤一言不发,已经喝了四杯了,他忙拦着:“你疯了,这是威士忌,不是啤酒,哪能这么喝?”
“来酒吧不就是喝酒的吗?”晏峤将手抽出来,“你们还喝不喝?不喝我就叫别人了。”
蒋时越立马道:“喝啊,当然喝。来,干杯!”
蒋时越举杯。
晏峤连碰都懒得跟他碰,自顾又干了一杯。
蒋时越一喝酒就开始话痨:“老晏,你这才够意思,你说咱们都多久没见了?我好不容易回国住几天,就得这么和兄弟喝!等下次阿程回来了,咱们再好好聚。欸,到时候你把邢白鹿也一起带上啊。”
小鹿……
晏峤端着酒杯的手不住地颤抖,他该这么面对小鹿呢。
他憋在胸口的那口气却始终吐不出也咽不下去。
又是三杯酒下肚。
他大约有些醉了,看桌上的酒瓶都在晃。
方琮林看晏峤想倒酒,结果抓了两下都没抓到酒瓶,他伸手按住了他的杯口,认真问:“你和邢白鹿怎么了?”
这些年,他们虽然聚少离多,但每次晏峤提及邢白鹿都是一副幸福得不行的样子,更别说今天是邢白鹿打算留在宁海实习的第一天,按照晏峤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出来和他们喝酒的。
方琮林看晏峤一副要哭的样子,心头震了震:“你们不会是……分手了吧?”
“没有。”晏峤摇头。
方琮林刚松了口气,就听晏峤喃喃道:“我把他害死了。”
什么?!
方琮林瞬间头皮发麻。
蒋时越还在那自顾乐呵,从方琮林手下抢走了晏峤的酒杯,给他倒上了满满一杯酒递给晏峤:“晏峤,别管他,我们喝我们的。”
晏峤伸手要去接。
方琮林一把夺下酒杯。
蒋时越帮忙要过来抢:“琮林你干什么?你自己不喝就别妨碍我和老晏喝,你还给……”
“别他妈喝了!”方琮林气得把蒋时越推在了沙发上,“邢白鹿死了!”
这一吼,直接把蒋时越血液里的酒精吼去了大半。
方琮林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弯腰去扶晏峤,小声劝着:“老晏,我们先回家,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蒋时越扶着沙发站起来:“邢白鹿怎、怎么死的?”
晏峤的太阳穴似被针扎过的疼,他突然抱住方琮林就将人按在了沙发上,他狠狠揪住方琮林的领口,哽咽道:“他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他不是!你……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爱我……”
晏峤绷着的那根弦像是突然断裂,他趴在方琮林身上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蒋时越被他哭得更清醒了。
草,邢白鹿是真死了?
方琮林被他哭得吓到了,心想他怎么不知道邢白鹿多爱他?当年邢白鹿误以为晏峤眼睛瞎了的时候,邢白鹿那反应,谁敢说邢白鹿不爱他?
“别、别哭了,老晏。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方琮林自己都快跟着哭了。
-
邢白鹿本来昨晚睡得很好,这次回来,晏峤真的把床垫给换了,还加厚了好多。他早上是被热醒的,因为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
他迷糊叫了两声“晏峤”都没人应,伸手摸了摸发现身侧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