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美好又平和,树妖的寿命那么长呢,大椿叔活到了四千岁,还是个精力充沛,红光满面的壮汉,可见今后大家也能天长地久地在一起了。
虽然是这样。
虽然是这样……
但说不上为什么,她心中老是觉得哪里空掉了一块,仿若遗落了什么东西,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头绪。
小椿抱膝坐在山石上瞧风景时,身侧仍摆着那份香甜的桃花酥。
她若有所思地拿起糕饼放在眼前端详,思绪隐约有些许模糊朦胧的意味。
“三十六——你又在望远处的集子哪?”
铁桦拢拢裙摆挨在她一旁坐下。
“嗯……吃糕点吗?”小椿把点心往她那边推了推。
“唔,就吃一点点。”
她貌似对甜食不很喜欢,尝了两口便放下了,只拿在手中不时舔个味道。
“三十六真的很喜欢山外面啊。”
铁桦歪头好奇地打量她,“外面有什么好的,大椿长老常说人世险恶,危机四伏。你看咱们一大家子都在这儿,热热闹闹的,不比山外强么?”
小椿神色回避地瞥向他处,含糊地嗯了一声。
奇怪,她明明应该赞同的,潜意识里却恍惚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啊对了,给你看这个。”铁桦把桃花酥扔在一边,“我今天刚学会的!”
她伸出两手,凝聚起四方的水汽,捏出一个透明浑圆的大泡泡。
“怎么样?厉害吧!”
水泡将对方的脸照得千奇百怪,五官扭曲。
小椿见了就笑,“你学这个干嘛,又没什么用处。”
那边的女孩子听完愣了愣,“你说什么呢。”
她“啪”地收了法术,据理力争,“这可是我们树精必修的功法,怎么会没用!你自己也练过啊。”
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因为以前……”
话说一半,却忽地顿住。
好似连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
“以前……”
以前什么呢?
小椿总觉得记忆中依稀有谁嘲笑过她,说这是个观赏性极强却派不上用场的术法。
那人的嗓音清朗开阔,是个……是个很年轻的人。
“我还会什么绝技吗?”她自言自语,“除了那个奇怪的‘盾’。”
言罢又不由自主地补充,“开花?”
铁桦听得一头雾水,犹在费解之时,就见她从掌心变出一捧鲜亮饱满的栎树花,当即惊叹道:
“哇!你打哪里学会的?”
“你怎么还会这么厉害的法术啊!几时领悟的,为何我不知晓。我们不是一块儿修炼的吗?”
“快告诉我。”她摇着她的胳膊,“告诉我嘛三十六……”
热闹的白於山充满了人界所谓的“家”和烟火之气。
小椿走在路上,四周都是亲族同胞的声音。
修补房顶的二叔挥着瓦片打招呼:“三十六,吃饭了吗?”
五姐和七哥正在为一桶清水吵架。
“都跟你说了要打溪上游的,你偏不听。”
“胡扯!下游的水才好喝!”
“那万一有人在上游洗脚呢?”
“胡扯!再说,洗就洗,我就当喝汤了,怎么着吧。”
也有几个在切磋法术,腾云驾雾地你追我赶。
“三十六快让开!别挡你十三哥——”
“你凶她作甚么?”后面的十五笑容挑衅,“这点本事都没有,还要叫人家让。”
小椿沐浴着这些琐碎而温馨的言语,不禁感受到一丝长久慰藉的满足。
好像这一时一刻的光景,已是自己毕生追求了多年的念想。
她应该知足的。
铁桦说得没错啊。
如今的生活就很好了,干嘛还要奢求别的呢……
“三十六!”
不远处的山门口,一个年轻的兄长正风尘仆仆地唤她,那形容仿佛出了趟远门归来。
“二、二十一?”
小椿试探性地叫出来者编号。
对方立时神态憨厚地展开一片笑颜,抬手示意:“快过来,看看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什么好东西?”
她来了兴致,欢天地喜地跑上前。
年轻树妖拎着的布袋子竟有半人来高,里头鸡零狗碎的不知堆了何物。
他一样一样地卖力挑拣。
“这是给大长老带的风湿药……嗯……那是给三姑姑买的玉容膏,咦,这不是我吃剩的大饼吗?”
这人兀自摸索了半日,翻得一干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可见是个没收拾的。
终于他眼睛一亮。
“啊,有啦有啦。”
“来。”
小椿就见他取出一只花色斑斓的海螺,轻塞到自己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