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同知温大人家的后院, 纵是杂役仆婢混居的院落,食水住用之物也一应俱全。
清晨刚下过一场雨,石板地上还湿漉漉的。
小椿已从自己的小房间里伸着懒腰出来, 开始了她今日的劳作。
据嬴舟所说,在人族, 大家都得通过做活计来换取钱两, 以此维持生活。
于是,她来到此地,接到了自己树生中的第一份工——打杂。
“小椿起啦?”
巳时正, 庖厨刚刚忙完同知老爷一家的早膳,锅碗瓢盆, 鸡零狗碎堆得满眼皆是。
她走进去, 负责管饭的老嫂子把剩下的两个馒头和一碟辣萝卜干递来。
“今天就只有这个了。”
不承想,对方倒是眼前一亮。
“是张大厨用他的秘制配方腌的萝卜条吗?”
老嫂子迟疑地应声,就见她满脸欢喜地捧上手,吃得又香又脆, 一点也没有觉得寒碜的意思。
这为仆妇不禁甚感奇怪地瞥了小椿好几眼,慢慢退出去。
后厨的清扫是她一个人负责。
就着脆嫩爽口的咸菜欢欢喜喜地吃完了早饭, 小椿终于挽起衣袖, 叉腰扫视眼底的狼藉, 而后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朝虚里打了个响指。
“啪”。
随着一声落下,满厨的木头家伙们瞬间都动了起来。
靠在门后的笤帚老老实实地将散落的瓜果皮屑扫到畚箕中,生于墙外的大片爬山虎晃动着卷曲的藤蔓从井边打好水,悠悠地送入屋内,再由灶台边上的柴禾们接手,擦桌的擦桌, 洗碗的洗碗。
今日刚采买的果蔬瓜菜一个并着一个走出竹篮,自发跳进木盆里洗涮自己。
小椿正满意地环顾四周,冷不防瞥见窗外悄悄探头看热闹的桂花枝。
被她目光一扫,桂花立马一个激灵定住。
“诶,你。”
后者抖得一脑袋的花簌簌直落。
她摊开五指,示意般往里招了招,笑得十分和善:“嘿嘿。”
很快,那节花枝便只好给殃及池鱼地捞起了抹布开始擦洗窗沿。
这个时间通常不会有外人到庖厨来。
把活儿安排得妥当又井井有条,小椿自己闲得没事干,搬了个凳子坐下剥花生吃。
不愧是嬴舟,如此了解她,特地揽下了后厨的差事,每天摸摸搞搞,弄些边角料解馋也很快乐。
半个时辰,庖厨的清洁便打理得差不多了。
趁日头刚出云层,她抱起自己的盆儿找了个采光不错的地方,坐着晒太阳。
小土狗扒拉了两下爪子打呵欠,懒洋洋地挨在旁边。
正眯眼小憩,尚未至正午,路过院落的那位小管事便骂骂咧咧:“小椿,你又在偷懒!”
“交给你的活儿做完了吗?成天搁这儿晒太阳,你草做的啊?!”
她理所当然地回应说:“后厨我已经打扫好了呀。”
“后厨!你就盯着后厨?”对方理直气壮地嚷道,“花浇了吗?鸟喂了吗?青蛙哪你,戳一下跳一下?!”
小椿闻言努着嘴慢条斯理地坐起身,小声哔哔:“你又没说要浇花……”
此人负责整个后院杂役们的琐碎事宜,成日里极其热爱挑刺。
他转悠了一圈,把上上下下的茬都找了个遍,这才心满意足地拖着步子扬长而去。
小椿拎起水瓢,动作娴熟而技巧地伺候着园中花圃内的几簇三色堇——栽于大理石盆里的花们据说品相高贵,不让她随便碰。
正好水打得多,顺手也给边上的白玉兰和南天竹各浇了一些。
竹子还小呢,八成刚栽下不多久,她在树干上拍了两下,提醒说:“别喝那么快,你给人家留点。”
正午的饭食有她最喜欢的清汤挂面。
照例是等旁人都用罢了餐小椿才进去,面条沉在清可见底的汤料中,一把细碎的葱花在水上漂浮。
老嫂子眼睁睁见她神色如常地挑起竹筷吃面,表情无疑是有些异样的。
片刻后,她从灶上将煎好的一片鸡蛋放到小椿碗里,当作加菜,语气怜悯:“你快些吃,别叫人看见。”
继而又心疼地感慨:“真是委屈你了,小小年纪干那么多的活儿,还只给吃这些……”
小椿道了声谢,全然不介怀:“不会啊,每天的饭菜都很好吃,比我从前有滋味多了。”
“那你多吃些,吃饱些。”
老嫂子说完,悄悄背过身去拭泪。
真不知这孩子早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连馒头挂面豆饼都会觉得好吃。
小椿不解地看着她肩膀剧烈耸动:“???”
树精的主食通常是山间清露,所以她其实并没有多少饥饿感,只纯粹是满足口腹之欲罢了……
等到下午,偶尔会有送上来的几车木柴要劈。
劈柴就更简单了,把树皮削净,找准了木头内的纹路走向,念一段咒决,便只管坐在原地看它们自己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