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不被证明的过去(三合一) 他曾经也为……

幺兰原最近过得十分不安宁,主要都是因为帮陆谴跑腿这件事太消耗精力。

过去的陆谴,虽然也不太爱接见各路政要权贵,但至少还会礼貌性地敷衍一下。但这次醒来,陆谴好像比过去变得更冷漠了。

除了那些逼不得已要参与的会议,和被新星联央求着一定要出席的讲谈,其他事陆谴都一缕交予下面的人去处理。

幺兰原操心过度,总觉得陆谴如此放任自流的态度,太不亲民,很容易遭到越来越多的人抵制,所以最近他很努力地以陆谴代言人的身份现身各种场合。

他这么尽心尽力,陆谴也随他去,自己则是采取了避世的态度,以“养病”为由关门闭客。

幺兰原对于大多数事情都游刃有余,但有两个人,最让他不省心。

一个是从深红漩涡出来以后就销声匿迹的林偕恩——

林偕恩重伤后就在自己的私人医疗室里封闭治疗,竟然完全没有要来探望陆谴的意思。

作为某些事情的始作俑者,他不来,幺兰原本应该松口气。但偏偏林偕恩之前做的一些不入流的小动作,被人发现并检举。

幺兰原不知道怎么管,也不敢管,只能不断地和军部的人打官腔推脱。

而第二个让他头疼的,就是罗伊罗德。

不久前,这个不安分的前星际大盗闯入了他的兽园,绑了他的管家们,并要挟幺兰原,如果不和他见面,就要烧了他的兽园。

幺兰原一边心痛,一边克制着给陆谴打了个私讯过去。

“那熊孩子快把我家拆了,你还不管?!”

陆谴问罗伊罗德的诉求,幺兰原告诉他:“哪儿有什么诉求,他就是想见你,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家伙,他虽然嘴上不说,其实极其崇拜你……

啊当然,一定要说的话,他一直在吵着要重审林偕恩,恨不得把林剥皮抽筋……闹吧闹吧,反正过去也这样,等过段时间他就消停了。”

陆谴忽然打断,提了一句:“他是不是在菲拉堡带走了一个游寻佣兵。”

“啊?”幺兰原顿了顿,随后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你不是不关心这件事儿吗?”

“那个alpha的本体是亡灵。”

“等等,是不是那个用了御神封重塑□□的家伙?”幺兰原的语气严肃起来。

“嗯。”

亡灵的能量态本就超出常人的强悍,加上又是融合在御神封所铸的肉身上,几乎是杀不死的存在。

罗伊罗德光是自己闹,就已经让人头疼,要是身边再带上这么个人,很难保证他们不会被新星联的军部盯上。真对上了,无论谁胜谁负,都是大麻烦。

幺兰原得知这个情况,忽然低骂一句:“那不能再由着他了,万一他带着那个亡灵大闹新星联,我可保不住他。”

他急着去见罗伊罗德,挂电话前朝陆谴嘟囔了一句:“……我真不懂你,明明一直以来对谁都不上心,当初怎么会为了这些个不入流的佣兵,绕那么大个圈子找我拿御神封?现在养出个大麻烦,还真不像你会做的事。”

通讯断掉。

陆谴很缓慢地垂了眼睫,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露出些疲惫的样子。

他已经接连四天没能入睡。

陆谴对于幺兰原最后那句话,心情也有些复杂。

他历来不是个布施者,他对一切保持公允,心中从不为谁偏私,尽他所能地和世界维持着一种疏远的平衡。

这样的陆谴,何故会为一个佣兵亲自调用自己的资源,还拿出了堪比神明眼和天祈的旧祭,御神封,来救对方的命?

这些说不通的事情,每当陆谴细想,总是一片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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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还活着啊——”

幺兰原住所的偏厅里,罗伊罗德正吊儿郎当地交叠双腿,看见终于肯露面的他,颇为冷嘲热讽道,“还以为你年纪大了,连见个面的工夫都没有就要断气了。”

被他讽刺的幺兰原不怒反笑,走过去一巴掌轻轻拍在罗伊脑袋上。

在罗伊罗德啊的一声暴怒反击前,闪身坐到对面去,摆摆手说:“坐好坐好,这位祖宗。”

“你再敢碰我一次?”罗伊罗德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黑着脸对幺兰原骂道,“为老不尊的东西。”

“咱们聊正事吧。”幺兰原虚睁着眼,探视着罗伊罗德的表情变化,说,“你来找我,总不是和我斗嘴的。”

“别明知故问。新星联为什么把那支佣兵队抓了?他们检举林偕恩的事就不作数了吗?林偕恩在深红漩涡滥用私权,往定位箔里注入人工毒素,还擅自给人定罪将人就地处决,这是相当恶劣的违法行为,是反人类反星际和平条约的大罪——”

“是是。”幺兰原笑着点头,“你说的没错,如果这事儿是真的,那他确实犯了大错。”

“这是我亲眼所见!我也可以为那支佣兵队作证,去议事会提交证词。”

“可别。你是在榜通缉犯,你觉得你的证词能帮到他们?或者干脆证实了他们就是反动游寻者。”

罗伊罗德双手啪的一声砸在茶几上,眼睛幽幽盯着幺兰原:“就算没有我的证词,你也应该清楚林偕恩他是什么人。幺兰原,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包庇他?……难道他在你身上,下了什么功夫?”

“哎哟祖宗,这可不兴乱说。”幺兰原尴尬地揉了揉鼻子,“我清白得很呐。”

“那就是你失心疯了!我告诉你幺兰原,一周内我要看到联盟政府对林偕恩的事情正式庭审,否则我就亲自去逮了他。”

罗伊罗德的态度非常坚决,可幺兰原丝毫不吃他这套。

“我们退一步说,这事儿你为什么不直接找陆谴?”

“……我!”

“因为你很清楚,陆谴肯定不会管,所以你就只能来折腾我。唉,可怜我一把岁数,还得受你的气。”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只问你答不答应!”

幺兰原扬了扬眉,一耸肩一撇嘴,相当直接地说:“不答应。”

这话直接激怒了罗伊罗德,他当场暴起,连茶几都险些掀翻。

“为什么?为什么事实就在眼前,但你就是不承认,为什么要纵容他要包庇他!”

“没有人包庇他。”

“放屁,那你为什么不正面回应林偕恩的罪行?!”

“因为这件事我管不着。”

幺兰原往后一躺,优哉游哉地打了个哈欠,说,“林偕恩私自处决游寻者的事,你以为新星联不知道?陆谴‘死’了那么些年,多少人怀疑到林偕恩头上,但最后都被压下来,你真以为是我做的?你当林偕恩是个愣头青什么都不懂,靠着背后有陆谴,就能在联盟政府立足了?”

“……”罗伊罗德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罗伊,你该长大了。”

幺兰原脸上的打趣忽然敛下,有些认真地说,

“你应该知道,陆谴从来不包庇任何人。如果说他对林偕恩有什么偏袒,那也只是他们两人的私事。从公众层面来说,舆论被压下去是新星联出手,而林偕恩没有被定罪,是因为那几个佣兵至今没有拿出实质的证据。”

罗伊罗嗤笑一声,追问道:“我不信你们两个的身份,还定不了他的罪。”

“定得了,但不该我们来定。我今天就跟你直说了,林偕恩就算做了那些事,我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尽可能地将态度放在中立的位置,让联盟政府自己去做判断。

他们如果要定罪,我肯定不拦着,但他们如果选择大事化小,我也不会反对。想知道为什么?”

幺兰原露出个坏笑:“很简单,我代表的是陆谴。”

他知道这个答案会让罗伊罗德跳脚。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理解!陆谴对林偕恩是不是纵容过头了?他自己教出来的畜生,怎么不自己负责收拾?”

罗伊罗德的声音有些大,吵得幺兰原耳朵疼。

幺兰原掏了掏耳洞,满脸失望地说:“你怎么一点都不体谅老人家,大吼大叫有个成年人的样子吗?”

“你不要扯开话题。”

罗伊罗德忽然扑到幺兰原身上,拿出大动干戈的架势,掐着幺兰原的脖子说,恶狠狠地说:

“倚老卖老不适合你,你今天要么跟我说清楚,要么就死我手上。”

“唉,没想到我的一生竟然结束得如此仓促——”

“幺、兰、原!”

对于罗伊罗德这种熊孩子行径,幺兰原早已见怪不怪,他由得罗伊罗德闹腾,许久以后,才长长叹了口气。

“唉——你真当陆谴想纵着他?”

罗伊罗德的手还勒着幺兰原的下巴,听到他的话以后,忽然松开胳膊,屏住呼吸,等着幺兰原的后话。

“六年前,陆谴死在联盟监狱里,这件事我一直没有正面回应你,今天就都告诉你吧——你确实是对的,林偕恩算计了陆谴。

他当初和研究院的首席拉厝合谋,给陆谴扣了一顶大帽子,让陆谴不得不为了自证清白,卸任了所有职务——”

罗伊罗德咽了口唾沫,他一直以来最想知道的事情,终于要有最后的定论了。

“然后呢?”

幺兰原说:“你应该知道,人们对于绝对力量的崇拜是有限的。当一个人的强悍与神秘超出了我们的认知范围,我们就会从仰慕崇拜,慢慢变得敬畏,甚至恐惧。”

“这和六年前的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一直以来,五大星系中都有反对陆谴的人,只是他们没有由头发泄。而林偕恩正是利用这一点,将陆谴推向了一个极端的困局。”

那时,有风声开始造谣陆谴的野心,将他的强权和力量,与战争结合在一起。

人们一直隐藏在心中的恐惧自然就在瞬间被点燃。

试问,当一个人拥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力时,活在他阴影之下的人们又怎么不害怕?

不少人开始组建专门声讨陆谴的组织,并进行各种游.行示威,要求缉拿并审讯陆谴,

陆谴并没有为自己辩驳,一来,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真的抹消反对他的人心中的怨念与不安。

二来,陆谴本就不太在意这些事。所以根本没想花费心思去长篇大论地为自己辩白。

陆谴跟随新星联调查局的人,以算得上是低头的姿态,到联盟监狱“受审”。

其实究其根本,是因为陆谴不在乎。

不在乎被冤枉,不在乎被弹劾,更不在乎被人恐惧和避讳。

可无论陆谴怎么退让,他的力量本身就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新星联无数次挺身而出地为陆谴竖立正面形象,也控制不住人们越演越烈的反陆谴风波。

直到有一天,传来陆谴在监狱中暴毙的消息。

全星际哗然,局势逆转——

于是恐惧不再,动乱不再。

残余的,只是人们对这个传说中的男人无限的唏嘘,以及陆谴拥趸者们替他正名时的呼声和悲恸。

对陆谴来说,如果只是一死能解决一个大麻烦,他其实是省事了。

只是林偕恩和拉厝的合谋,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研究院要带走陆谴的尸体,用以研究人类天赋血脉的基因极限。

幺兰原也曾想过把陆谴的身体抢回来,但那样一来,他就会成为比罗伊罗德更名声大噪的通缉犯了——因不明动机偷盗星际最强alpha遗体的变态驯兽师

研究院扣留陆谴遗体的事,显然偏离了陆谴最初的想法。

如今他不得不绕回原点,“死了”六年,最后又当着全世界的面复活。

“所以你是说……”

罗伊罗德听完幺兰原的话,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陆谴当初是故意死在林偕恩手上的。他是想要借着一次假死,永远消失在五大星系吗?”

“或许他有这么个打算。”

幺兰原扬了扬眉,“不过,我从来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有一点我清楚——如果他不想死,别说林偕恩了,这世上谁能杀他?”

罗伊罗德沉闷地低下了头,但心里仍然堵得慌:“就算这样……但林偕恩呢?林偕恩是以什么立场动手的?他又不知道陆谴能复活,但他还是下了杀手。这样的人,陆谴为什么还留着他?”

这个问题,罗伊罗德已经困惑了很多年。但幺兰原总是避之不谈。

今天的幺兰原忽然对他说得多了,罗伊罗德才再次提起。

陆谴明明是个对谁都不亲近的人,怎么会让林偕恩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

对于罗伊罗德的问题,幺兰原没有立即回答。

他看了一眼被罗伊罗德掀翻的茶几,心绞痛地让人来收拾了一下残局,然后带着罗伊罗德前往茶室。

“有什么话不能直接在这儿说?”

“你可以选择就在这儿坐着,但我讲故事的心情可不是随时都有。”

罗伊罗德心痒难耐,只能跟着幺兰原七拐八拐地走了好一会儿,去到阁楼的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