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彗星之夜

而戚柏仍迷迷糊糊地望着他,俩颊染上了憨态的酡红。

紧接着他又问了陆谴一句:

“你刚才看清楚那个视频了吗?我厉不厉害?”

陆谴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不禁有些笑起来。

他想,也许戚柏是醉了,所以语气里竟然有邀赏一般的期待。但也有可能,戚柏不醉的时候也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因为戚柏这人很是奇特,好像他无论做出什么举措说出什么话,都是有可能的。

于是陆谴抬起手来,揉了揉戚柏的头发,用一种温柔的口吻夸赞他:“嗯,特别厉害。”

得到夸奖的戚柏嘿嘿一笑。

他觉得自己真的喝得上头了,脑子有点晕,肚子也有些涨。

于是撑着桌子喊了一声:“谁要去厕所啊!”

风思留看过来:“我。”

戚柏:“我们去的厕所不一样。”

风思留老话重提:“那你就当个女的……快来扶我一下,晕。”

“我也晕,我也要扶……”戚柏哼哼唧唧的。

陆谴伸了伸手,他正打算送这个迷迷瞪瞪的小家伙去厕所解决一下,就听见虚无及说了声:“我来吧,我正好出去吹吹风。老张,你先和六千把狗朝拖回去吧,晚了怕叫不到车。”

快要碰到衣袖的手收了回来,陆谴看着虚无及把两个踉踉跄跄的人带了出来。

所幸戚柏和风思留醉得不厉害,还能自己走,但他们挂在虚无及身上,像两个撒娇精,一个比一个黏糊。

陆谴莫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但很快收回目光,走过去帮着张厌吾把沉重的荀朝给抬了起来。

他们两人力气都很大,搬一个荀朝不成问题。

没花多少时间,他们就先于其他人回到了医院的那间豪华套房。

张厌吾似乎对这种事情非常熟练,他把荀朝扔到其中一间卧室的地上后,就对陆谴说:“可以了。”

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荀朝发出了沉浸于美梦的鼾声。

就在陆谴想着要不要给他扔一床被子的时候,外面的房门被打开,虚无及和风思留紧随他们也回来了。两人一边伸懒腰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陆谴走了过去,按住了虚无及的肩。

“嗯?六千,怎么了。”虚无及和陆谴还不算太熟,这样突然被他拦住,还愣了一下。

陆谴问他:“戚柏呢?”

“哦,他刚才在露台吹风,听到有几个小年轻儿,说什么东边儿哪哪儿有个什么活动。”

虚无及喝得不多,但头也有些晕,好一会热才回忆起来,说,

“哦,好像是什么彗星之夜?七百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儿,一听就来劲,跟着人家一块儿去玩了……诶?你去哪儿啊?”

陆谴的脸色有些沉。

他在跑出医院的时候还在想一个问题:这支佣兵队到底有没有一个靠谱的人。

戚柏醉得稀里糊涂的,他们竟然就让他一个人出去“玩”?

回想起那群拿着旧习俗当信仰的极端份子,他们恨不得把自己都献给他们的“王”,如果有了一个更好的献祭者,必定是要双手奉上的。

而醉酒的戚柏显然是一块浑身都散发着香气的美味祭品,等待被人连皮带骨地生吞。

陆谴脚程加快了些。

他认为他得重新评估一下这支佣兵队:他们的确不会散伙,但他们很会惹麻烦。

-

耶堪亚的城东,靠近海湾的神庙旧址废墟,被搭建了一大片的篝火。

陆谴赶到的时候,参加彗星之夜的beta们已经在宣念他们的誓词。

“我们将以平凡的力量,拯救这片废土,我们与生俱来,是他们的信徒。我们的王,历经数个百年,仍旧存活于每一份忠诚之中!天灾已不复存在,彗星的残骸仍旧提醒我们,一切不曾安息。”

“所有的beta,都应以自己的身份与骨血为荣。先烈用英勇与伟大的牺牲,告诫我们不再卑微,不再低人一等。今夜,我们仍是战士,追随我们的王,开始新的征程——”

他们举着手中的信物,奇异而刺耳的响铃声蔓延了整片黑夜。

星光璀璨下,是喧嚣火热的祭祀典礼,每个Beta都神往地望向祭祀中心。

陆谴的目光在整片献祭台逡巡,一遍又一遍,但没有看到戚柏。

陆谴从不认为自己对后辈的关心,是他为人师长所带出来的习惯,很多时候他只是天然地想要去保护那些弱小的孩子

但对于戚柏,他又多了一层情绪。

戚柏和他过去的学生都不同,比顽劣戚柏又更有分寸,比聪明但戚柏偶尔又天真得迟钝。比乖巧戚柏却仍有跳脱冲动的一面,比靠谱……

这个真不好说。以陆谴现在对戚柏还不算太深的了解来看,戚柏必然是个和谱绝缘的人。

因此陆谴无限放大了自己的耐心,他走近了那群近乎痴迷在这场狂欢中的人,挤进去一个一个地找寻那张熟悉的脸。

在陆谴的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他听到嘈杂声响里一声:“六千——”

随即,他定位了这个声音的来源,将周围拥挤在一起的人群推开。陆谴甚至没有发现他的额角轻微地渗出些汗水。

许多beta对他怒目而视,伴随着一些人的推搡,不过他们的力气对陆谴而言相当于没有,这不能阻碍他的前行。

一只手突然从人群中伸出来,抓住了陆谴的衣服。

陆谴脸色微变,然后他看见戚柏那张白净中带着微醺粉色的脸钻出来,冲他一无所知地笑:

“你也来看热闹呀!”

陆谴面沉如水,带着他很少有的冷肃表情,将戚柏从人与人的缝隙中拽出来。

有些beta不耐烦地瞪向他,但接收到陆谴的眼神后,都哆哆嗦嗦地转回了头。

几分钟后,陆谴带着戚柏远离了献祭台,黑夜终于回归了它该有的沉寂。

他们在一株参天古木下停下,在它枝繁叶茂的阴影中把最后的月色隔绝,只剩下一片深色的朦胧视野。

“哇,你力气好大呀。”戚柏嘿嘿一笑,显然没有清醒几分,在陆谴停下来后,他撞到了陆谴的身上,给自己揉了揉鼻子,说,“你慢点呀。”

陆谴一言不发,松开了手。

有些站不稳的戚柏晃了晃,最后靠在了树干上。他抬头看了一眼陆谴,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于是戚柏主动地挑起了一个自以为能缓和气氛的话题,说:

“……你知道吗,他们说要我去献祭。哪里有现代的人还会做这种事?嘿,我觉得好有趣,我正想去看看他们要怎么献祭。”

“想去?”陆谴不冷不淡地问。

“想呀!”

“如果他们伤害你呢?”

“我揍他们!我很强,我都把怪兽撕碎啦!”

陆谴垂了垂眸,又问:“如果,他们做更过分的事呢?”

“什么事?”戚柏眨了眨眼,说,“他们要杀我吗?但我问了,他们说献祭不是杀人……”

陆谴突然靠近,高大的身子将戚柏拢在一片比夜色更深的阴影中,他的手抬起来,不轻不重压在戚柏细长的脖颈处,抵着他。

戚柏所有话都被堵在喉咙里。

陆谴喊他:“戚柏。”

“……唔?”

“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陆谴的表情还是很淡,淡到晕乎乎的戚柏根本看不懂。为了让戚柏明白这件事的麻烦性,陆谴解释说,

“有些beta的伴生能力很强,你一个人,很危险。”

“我不会的,事情不对我就会跑的。”

“如果你跑不掉呢?”

“我跑得掉的。”

“……”陆谴似乎对他这种顽固而盲目的自信感到语塞,一时半会儿没有再说话。

抵在戚柏脖子上的手轻轻松开。

束缚不再,戚柏却没有感到舒坦,他猛地抓着陆谴即将收回的手臂,下意识说了句:“你生气了。”

“没有。”

“有,你不笑了。”戚柏似乎不理解,“为什么?”

“我只是认为,我没有资格管束你。如果你真的很想去,就去吧。”

陆谴也是在刚才那一刹那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担心戚柏,但前提是,戚柏需要他的担心。

过去他是学生们的老师,他是年轻人的引路灯,他说的话毫无疑问会被所有人放在心上,甚至作为一生的信念。

可眼前的戚柏和他没有这样的关系,戚柏是自由的,他不需要做多余的事。

陆谴原本以为,他放了手,戚柏就会开开心心地回去找他的乐子。陆谴在一旁守着,至少不会让戚柏真的陷入无法逃脱的困境。

但戚柏没有走。

他望着陆谴看了又看,漆黑的眼里闪着一抹可怜巴巴的水光。

他突然问陆谴:“我不是好孩子了吗?”

“……”陆谴叹气,没有想到戚柏还对于白天他随口说的一句话这样介意。缓和了表情后,他说,“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戚柏抓着陆谴那条原本被系得整肃利落的领带,整个人凑了过去,仰着脖子,无比认真地说,“我怎么变好啊?”

陆谴将他的这番行为解释为他醉得厉害,便从善如流地说了句:“那你听话,好不好?”

“好!”戚柏竟然真的点了头。

“那我们现在回去?”

“好!”

“自己走……”陆谴看他走一步摔一跤的架势,“可以吗?”

“不可以!”

几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陆谴敛了下巴笑道:“那我背你?”

戚柏的眼睛亮得像里面塞了一整片星空,叫人很难发现他到底醉没醉。听到陆谴的问话后,他抬起手来,开开心心地再次点头,说:

“老师,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