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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之外。麟川城中。
洞庭居的二楼雅间‘聚贤阁’内,嗑瓜子看实况的众位修士突然惊咦出声。
十几道声音同时传唤店家,吩咐他们把左下角那块镜石的影像调到上方第一排镜石中间,以让大家看得更清楚。
“那只岐武巨象,不是秘境中的三只大乘期大妖之一么?情况似乎不太对。”
有眼尖的修士指着镜石道,“你们看它眼睛泛红,神情暴躁,在筑基小辈面前,以兽身做出攻击姿势,这些都是大妖丧失神志、堕入赤潮的征兆啊。”
“哎呀。”东南边靠墙的角落里,尉迟寻啪嗒合拢了折扇,惊道,“岐武巨象意图攻击的那位十七号弟子,是纪姑娘的弟弟吧?小小年纪,可惜了。”
“怎么哪儿都有他。”
旁边端坐的金长老冷笑道,“区区筑基修为,居然去招惹元婴大妖。这姐弟俩倒是一个脾气,都喜欢找死。”
“角落里两位能不能小声些说话。”
隐云宗的隔间里,白袍负剑的年轻修士叶长曦高声道,“特别是刚才欠钱被店家扔下去的那个,好不容易缴清了欠款厚着脸皮回来,就安静闭嘴坐好了看,莫要打扰了旁人的雅兴。”
金长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撑着面子道,“大家都是付钱进来看秘境实况的,还不许人说话了?叶小公子,手伸到别的宗派头上,未免管得太宽了罢?”
叶长曦哂笑一声,刻薄地回道,“金长老这话说错了。叶某没兴趣管旁的宗派,就是看不惯你说话的调调儿。”
“你!”金长老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叶小子,有胆子出来说话!”
叶长曦唰得掀开竹帘,就要出去隔间。
身侧却传出阻止的声音,“长曦。坐回去。”
身穿隐云宗白袍的秀雅青年站起身来,从容走出了隐云宗隔间,“金长老,许久不见。”
金长老见了来人,阴云密布的面容顿时扭曲了几下,拱手行礼道,“原来温宗子竟亲自来了。”忍着气寒暄了几句,坐回去,从此再也不吭声了。
代替叶长曦出来的那名白袍秀雅青年,正是隐云宗的当代宗子,温灵玉。
温灵玉刚回了包厢,却见叶长曦指着镜石,“大师兄,快看!秘境里除了纪家弟弟,应该还有旁人,不知做了什么,把岐武巨象的凶性压下去了!”
……………………
一缕悠扬的笛音,隔着半个大湖,传入对岸。
笛音清正平和,洗涤心神,仿佛炎炎夏日入口的冰饮,闻之耳目为之一醒。曲调正是仙门弟子人人必学的《清平调》。
低沉咆哮着的岐武巨象听了悠长笛音,仿佛当头被人打了一记闷棍,血红之色潮水般从眼底褪去,缓缓转过头去,目光越过湖水,看到了对岸的玄衣身形。
“陆——真——人?”
“好久不见,岐武君。”陆焕遥遥对着对岸的巨-->>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兽,语气漠然,“我原以为,你是小崇山秘境内最有希望出去的大妖。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岐武巨象顿时想起了伤心往事,仰头嘶声嚎叫,“夫君——啊!”
它喘着粗气,猛然向前一步,几乎把纪凌踩扁在脚下,
“他——害了——我相公——杀——杀了他——”
“他害了你相公?”陆焕拧眉道,“你相公不是百年前早已陨落了么?”
岐武巨象浑身剧烈颤抖,语气顿时狰狞起来。
“胡说!”
“你——胡说!”
“是他——是他害了我相公——!”
陆焕皱眉道,“你相公死了上百年了,纪凌才十五岁。他如何害了你相公?若是为了象牙的事,他已经归还了,叫他过去给你赔礼便是。”
岐武君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啊啊啊——不够——要他——偿命——杀——杀了他——魂魄——丢入——妖魔界——”
陆焕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太过了,岐武君。”
站在大湖对岸,他凝神注视远方片刻,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岐武君,你夫君的寿数早已断绝,你强拘他的魂魄百年,不入小崇山轮回。如今又迁怒于后辈,数千年的寿元可有一点长进?不如今日放归你夫君的魂魄,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回归本源,解脱你心中执念。”
岐武君低下巨大的头颅,喃喃道,“不!不能——放——不能放归魂魄——”
“不——不——”
它突然又爆发了狂躁,歇斯底里地仰天狂吼,
“天——地——不——仁——杀——杀——杀——”
“哎。又被逼疯了一个。”
隔着百丈安全距离,合意君摇晃着茂密的树干,对身边围拢的子孙们感叹道,“明明是妖族,偏要学人,整天想那么多情情爱爱,有的没的,看,疯了吧。还是咱们树好,睡得多,想得少,活得长久。”
旁边一圈大柳树们纷纷舞动树根,表示赞同。
丝丝缕缕的黑气,源源不断地从地缝伸出蜿蜒伸出,依附在岐武巨象粗壮的四肢之上,缓缓上升。
岐武巨象铜铃大小的双眼一片血红,狂吼嘶叫不止。
悠扬的笛音逐渐飘散,尾音消逝在微风中。
隔着半个湖岸,陆焕放下了白玉笛。
“怎么回事?”纪瑶谨慎地问,“怎么不继续吹了?”
“心智迷失,《清平调》不管用了。”陆焕将玉笛系回腰间。
“那接下去怎么办?”
“以乐音安抚不成,下一步,就要以言语劝慰了。”
陆焕提高了音调,扬声道:“岐武君,你执念太过,浊气入体,此身已堕入赤潮。你若有悔意,待得魂魄离体,可自愿随我去识微殿,点起一盏魂灯,以天地灵气洗涤浊气,千年之后,或许能重回妖身。”
“言语劝慰有用吗?”纪瑶屏息静气,紧张地等待后续发展,
“不过,陆白,你这段话听起来与其说是劝慰,更像是次裸裸的宣战书啊。”
陆焕:“……不,是劝慰之辞。”
下个片刻,对岸回应他的,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咆哮!
“此身——已入——小崇山——“
“如何——能去——识微殿——“
“竖子——诓我——哈哈——嗷——”
疯狂大笑,突然又变成撕心裂肺的狂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