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天端屋内香案上的熏香已经快要燃尽了。
百花公子季天端还在昏睡之中。
“小春儿, 春儿?怎么还睡呀?”
“醒醒啦。”
“醒来呀。”
有女子在梦里笑着温声叫他。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
那是十几年前的广陵了。
曲遥细一分辨,那梦里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那天下着小雨, 雨中一树梨花被雨水淋至花瓣四散零落。
三个小女孩踏着青石砖地上湿滑的苔藓,举着油纸伞, 四处打听搜寻, 看起来万分焦灼。
“师姐……问过此处百姓了, 小师弟没有被扔在这里。”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姑娘的声音响了起来。
“再去找找。”另一个声音听起来虽然比上一个沉稳,却也十分稚嫩。
“去城门外的草丛里看看, 上次门主就是扔在草丛里了!”另一个大一些的女孩说。
三个女孩子, 一个顶多七八岁, 另两个大约十岁出头的样子。
就这样, 女孩们不知在大雨里问了多久, 她们终于在城门下听见了一声细弱的啼哭。
“找到了!”说话奶声奶气的女孩一把抱起那可怜的孩子……柔嫩的小手轻轻抚摸过孩子因为天冷而冻的通红的脸。
小婴儿皱巴着脸,连哭都没有力气。
“终于找到了!师公怎么能这么狠心……这都扔了第几次了……”七八岁的小姑娘把那个被抛弃的婴儿贴在自己的胸口, 试图给他些温暖。
“咳,绵绵, 这事儿也不能怪师父……”
季天端刚出生没几天, 却已经被扔了好几次。
“源远师姐, 念念师姐, 小师弟一直在哭啊怎么办?他好像饿了……”小姑娘看着那像只小猫崽般的婴儿, 又看了看两位师姐说道。
“去附近讨碗米汤吧。”那个叫念念的大些的女孩无奈地说。
三个小姑娘, 带着个拖油瓶,挨家挨户要饭,最终才要了半碗剩下的米汤。
季疏月已经铁了心不要这个孩子,门里的大弟子们已经默认了这件事,可只有这三个小女孩死活不肯放弃。
季疏月一遍遍地扔, 她们就一遍遍地捡。
杨绵绵看着那饿极了不停吮吸米汤的小婴儿许久
“师姐!我决定了!”杨绵绵握紧双拳。
“你决定什么了?”季源远看着突然亢奋的杨绵绵,浑身一哆嗦,右眼皮突突地跳了两下。
“师公不养小师弟,那我们就来养小师弟!我去赚钱!给小师弟买尿布和糖丸……”
“不等等,你拿什么赚钱?”念念师姐看向杨绵绵颤声问道,只觉得这孩子真是异想天开。
“我……我会……嗯……”杨绵绵沉吟良久。
“我会做簪花和钗子!还有通草头花!”杨绵绵一拍大腿:“我们日后可以租间铺子,一边养小师弟,一边卖花儿赚钱!”
季源远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
“对了,我们别小师弟、小师弟的叫了,既然要决定养他,总该给他起个名字。”念念师姐提议。
“唔……”杨绵绵抬起头,看向近处连绵的春雨,远处起伏的春山,城头那棵待落的梨花。
“叫他……小春儿吧!”杨绵绵拍着手说。
“春天……多好的时令啊。”杨绵绵笑着,看向一旁的季源远和陈念。
就这样,杨绵绵真的开始学起了做通草花钗。
花钗卖掉之后就能换钱,有了钱,就能给小春儿买新衣裳小沙包风筝拨浪鼓和好吃的奶枣糖糕金刚蹄酥了……
这些东西她小时候都没有,看着别人家孩子人手一份眼巴巴的馋着。杨绵绵是家里的第九个闺女,被父亲卖了抵了喝酒签赌债的钱,若不是季疏月可怜她将她买下,她便要被卖进窑子里了。
这些东西她自小就没有,可她想让小春儿有……她缺失的一切,她都想让小春儿得到。
几个女孩向年长些的师姐说了此事,大家一合计,便暗暗筹了些钱,将未足月的季天端且先寄养在城内一户人家里。
别人的孩子生下来先会叫的是“妈”,季天端不,他生下来先会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