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这东西,就是如此……几百年的老生常谈,讲的大多都是爱,说的基本也都是情。只不过戏里有些团圆喜乐,有终成眷属,有历尽艰辛最终各有所属的圆满……而在人间,最奢侈的,大概就是这“圆满”两个字。”
师悯慈摇摇头,轻叹一声。
曲遥微微一颤,看向师悯慈,许是师小道长此刻还在美女姐姐身子里的缘故,他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竟叫人生出一种这厮仿佛真的经历过什么不得了的故事一样。
“既然你小时候没看过,那便可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些戏都略看看,弥补一下幼年的缺陷。”
澹台莲自己许是都没听出来,这话里全是温柔的宠溺。
“我们现下离西门最近,既然如此,那就先去看“沙门岛张羽煮海”……走吧,我们这便出发!”宁静舟道。
曲遥点了点头,几个人便随着人群向西门移动。一路上曲遥的眼睛全盯在炸串、小吃、和糕点上头……殊不知过往的男女老少,在走近他时,都会不自觉地看一眼他……因着这百花公子季天端实在是生的过于俊美,以至于他立在桥头时,过往行人皆以为这是谪仙下凡,寻思着是不是要拜上一拜,但转眼一看,这谪仙手里提的全是臭豆腐螺蛳粉之类……故而路人们最终还是将跪拜祷告的念头给掐灭了。
“注意一点,你现在是百花公子!广陵城內著名的俊秀贵公子!贵公子上街不能吃的满嘴油!”宁静舟咬牙切齿道。
“他什么公子他也得吃喝拉撒放屁打嗝不是?”曲遥理直气壮道:“小老板,再来一份炸臭豆腐!”
曲遥等人买够了零食,一路闲逛,终于来到了戏台子边上凑热闹。这出戏才开场没多久,刚唱到第二折,曲遥还未来得及听戏,却是突然听见一阵窃窃的嘲笑声自远处人堆中响起。
“看!快看!那边儿那个不就是叫季天端的娘炮么?”
“果然娘们兮兮的,跟个丫头似的!头上居然还插着朵花?”
“人家那叫‘百花公子’,有名头的……”
“呵,不知道有把没把,看着可真碍眼……”
曲遥皱了皱眉头,看着远处那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人,脑中旋即浮现出关于这几个人的回忆。
因着季天端自幼俊美,所以无论是允卿门内或是门外,都颇得姑娘喜欢。因着季疏月不让季天端修习仙法,故而季天端从小上的学与旁人无异。想当年季天端上学之时可堪广陵一大盛景……城内的官家小姐或是怀春少女想尽一切办法,或跟踪、或偶遇……总之就是努力创造各种可能和季天端邂逅……
广陵未婚女子们都想有和季天端相遇的机会,可季天端并不想有这样的机会……因为其中最为疯狂者还有当着季天端的面要季天端抱她,若是不抱便要当场投湖的……这位差点投湖的小姐,碰巧也有个强烈的追求者,居然还是城中某个大官家的公子……
根据以往定律,舔狗的舔狗必是疯狗。这大官家的疯狗儿子因着求爱不成,自然视季天端为眼中钉肉中刺,终日恨不得恨不能生啖其肉饮其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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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公子为了讽刺侮辱季天端,甚至为他量身定制了一套女子衣裙,专差人将这套红色衣裙送到了允卿门,上面贴了张字条:
敬赠季大小姐。
白藏之见了这字条当场撕了个粉碎,连带着那个神经病公子他也想给撕个粉碎,却被季天端拦住了。
这公子见此法不通,仿佛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便想出了更多狗主意。他暗地里雇了很多小混混欺负季天端,有事没事便要编篡一段他的坏话……要么就是雇一群小孩,在季天端上下学的路上一路尾随他,“臭娘炮”“死娘炮”“娘娘腔”的乱骂……
因着是小孩子,又不能真对他们做些什么,所以那段时间,季天端常常白挨许多欺负……也是因着这个由头,允卿门才给这季天端找了一位能打架能吓人的凶悍保镖。
忠犬一般的凶悍保镖白藏之听见了不远处有鼠辈说他家公子坏话立时撸胳膊挽袖子要拧人脑袋……往往这种时候季天端便会出来打圆场,劝白藏之收起兵刃,大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季天端如今壳子里住的这位可是个惹祸精……曲遥脾气暴烈,一点就着,奈何此时的自己身娇体软,不太能从事打架揍人这种体力活……于是众人便眼睁睁看着那谪仙般带着花的公子一边挥舞着臭豆腐,一边蹦着高高怒道:“揍他!快!师叔把他们揍趴下!用你那口大刀!往他们脑瓜瓢上招呼!留条命就行!”
那几个混混一听这话瞬间白了脸色,全广陵城的混混谁不知那白藏之的厉害……这几人就算是想挑事也不敢当面上前滋事,只敢远远地说上几句垃圾话……如今看见百花公子这般行径,都以为他是疯了,赶紧抱头鼠窜,各找各妈去了。
曲遥看着那些人狼狈万分的身影冷哼一声,却是在那一瞬,他只觉得一股极难过的心绪不受控制地溢满心头……曲遥叹息一声,这也难怪,这身体的原主本就是个和煦温润的少年,被人这样无端辱骂,心中必然难过。
却是在那一瞬间,这难过被一个略有些低沉沙哑的声音给打断了。
“这里看戏人太多了,有些挤,走,我领你去对面的屋檐上看。”
曲遥一愣,下一秒手便被一只略有些粗砺的大掌握住!澹台莲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戏台上时,一把抱起曲遥道:“走,这里杂七杂八的人太多,我带你去房檐上看。”
众人眼中那季天端还没回过神来时,便已被白藏之抱了起来,白藏之略一蹬地面,便带着季天端离开了地面,旋身飞上了屋顶!
宁静舟见状也要跟过去,却被一旁的师悯慈一把拦了下来,那师悯慈笑道:“我说宁兄,你也太没眼力见了些,你哪儿也别去,就和小道我就在这地上看吧。”
白藏之横抱着季天端落在了最近一处的屋顶,这里视野正是最佳,夜风袭来,曲遥心中那些不快瞬间便被夜风吹散,曲遥看着台下那咿咿呀呀的唱词,突然就萌生了些许困意,台下正演到龙女被困在海底,张生欲去救妻却畏惧龙王而心生动摇……
曲遥看着台下鲜衣的戏,听着那咿咿呀呀的女声唱道:他兴云雾,片时来,动风雨,满尘埃,则怕惊急烈一命丧尸骸……休为那约雨期云龙氏女,送了你个攀蟾折桂俊多才……
“我不喜欢这张生。”
半晌之后,澹台莲轻声道。
“啊?为什么?”曲遥愣了愣。
“因为他犹豫了。”澹台莲垂下眼睑:“若没有神仙助他一臂之力,也许他就会因为惧怕龙王,而不去救他心爱的龙女了。”
曲遥愣了愣,半晌没有说话。
“即便我在现世之中,也许仅剩不到一年的寿命了,但若是你遇难,不管对方是什么,是神我便弑神,是天道便逆天,是山我便移山,是海便填海!若是救你一命的代价是倾覆苍生……”
曲遥的心头颤了颤,他看着白藏之那坚毅的眼神,里面装着的,分明是面如冠玉,身披龙华雪纱的蓬莱尊者……
曲遥看着他,只觉嘴唇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