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遥吐了个翻天覆地, 再抬头时,突然察觉似乎在不远处有人正盯着自己。
曲遥猛地抬头,看向小河对岸, 但见对面都是荒野衰草,只有一颗大树和几块散石,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微风拂过, 将齐小腿的草木吹出簌簌的风声。
“怎么了?”澹台莲问。
“无妨, 大约是我看错了吧……”曲遥末了掬了捧河水擦了擦脸轻声道:“走吧,回去睡吧, 明日还要赶路。”
澹台莲点了点头。
却是在回营地的那一刻, 曲遥又回头看了看河对岸。
虽然对岸依旧空无一物, 可那熟悉的感觉还是在心头不停萦绕。曲遥默了默, 叹息一声, 终于还是回了卧榻上闭目养神。
曲遥没有看清,小河对岸的大树后的两块石头样的东西, 其实是两个人。
“怎么怕成这个样子?你才是原配啊!情郎如今就在河对岸,你究竟在怕些什么?”
身着黑色斗篷下的男人桀桀地调笑道。
“时大夫, 我要是你, 我就冲过去撕了澹台莲。然后拿着曲遥给你的那把定情匕首指着自己的心脏, 问问曲遥那小子, 是要你还是要他!嘻嘻嘻……”
“你复活我, 又一路跟着曲遥,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夜风中,时元自大树后猛地转过身,拔出匕首猛地挑落那黑衣人的斗篷!时元一把打掉了黑衣人的面具,手中匕首正要刺上去……却是在下一秒愣住了。
那一瞬间,已死的, 毫无温度的时元还是感受到了彻骨的冰冷。
他不受控制地战栗了起来,即便他此刻根本没有知觉,千倍万倍的恐怖还是如同蝼蚁一般啃噬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黑衣下的那个“东西”……根本不是人。
“哈哈哈?你不去打澹台莲你打我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器修之人做上一具尸器可是很麻烦的!”
时元的意识里瞬间闪过两个词:
器修,偃师。
只不过寻常偃师是以矿石机械钢铁之类打造神器,而这个位偃师显然走的不是正路,他的法器,是以死人改造的。
早已风干的骨头架子上,裹着一层像是张刷了桐油的纸。那尸器自己矫正了刚刚被打歪的骨头架子,依旧操着一口京津话讽刺道:
“怎么着,时大夫,您总不能以为,我一直在用真身和你说话吧?”
时元只觉头皮发麻,他后退两步,跌坐在地。
“你……离我远点。”时元颤声说。
“不是,咱俩现在都是死人……怎么?你一个鬼,还能怕鬼不成?”那尸奴看着时元说相声般贱贱地道。
时元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栗,他像个渴求温暖的冷极之人一样抱紧膝盖缩成一团……如今河对岸就是曲遥,曲遥离他那么近,他只要冲过河,呼唤那个人的名字,他就能得到温暖……
“曲遥……曲遥……”他颤抖着念着那个名字。
“省省力气吧,明儿还得起大早赶路呢。”那尸器冷哼道。
时元拼尽全力起身,转身踉跄着逃开,却在一只脚踏进河水里的时候顿住了。
晚风将他头上的兜帽掀开,月光此刻清澈而澄明,将那张支离破碎的恐怖的脸映进河水里。那上面狰狞的缝痕与恐怖的创伤一览无余。
时元颤了颤,终于跪在水中。
那条河只短短几十尺宽,成年人只要几步便能跨过去。
可这几步于他而言,却是太长了。
那是阴界到阳界的距离,或是一生的距离。
时元跪在水中,紧紧握住那把名为“齐眉”的匕首。那一瞬间他一把拔出匕首,却是突然悲哀地发现,他已经死了一次了。
他连自尽都做不到。
夜风里,身后那具尸器诡异的笑着,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