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宗炼没有看他,可明显话里有话。曲遥这才想起来昊天镜和那千辛万苦得来的陨生玉碎片,他赶紧摸向怀中,却发现怀里空无一物。
曲遥的脑子“嗡!”的一声。
“年轻人啊,毛毛躁躁,找东西?”澹台宗炼笑着看向曲遥这里,眼中是隐隐的精光。
接下来,那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的长髯的男子放下剪刀,摸进袖子,将一柄铜镜和一块被红绳穿起的玉石碎片拿了出来。
“找这两样东西?”澹台宗炼微微一笑。
曲遥顿时心下一片清明,他仿佛一瞬间突然明白了澹台宗炼做这一切的缘由。他看向澹台宗炼那纯黑色的瞳仁,那瞳仁中仿佛有一片幽深的水泽,不可见底。曲遥愣了许久,半晌之后问了个自己都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宫主,您不怕……我做出什么坏事来么?就是那种……很坏很坏的事情……”
此言一出,室内寂静了片刻。
澹台宗炼默了默,玩世不恭的神情逐渐从那张脸上褪了下去。
“怕。”澹台宗炼看着曲遥那双早已不再清澈的双眼,点了点头。
“我很怕。”
“可不得已。”
澹台宗炼的声音突然沙哑了起来。
那一瞬间,曲遥似乎看见了澹台宗炼眼中的那水泽之下藏匿着的巨大的悲哀和无力。
曲遥那一刻突然想起了澹台宗炼挡在白秋涯身前时的模样,风和雷似乎要把这个不再年轻的男子撕个粉碎,可他就是倔强地护在那白龙身前不肯退让半分。
即便最后,他还是脱力跪倒在地,头颅低垂,须发无力地飘动,颈间系的龙华衿素来洁净无限,可此时却落在泥地砂石里,染了尘埃。
澹台宗炼那时垂着头,叫人看不清神情。
曲遥从前世起就对这个蓬莱宫主的感情很复杂,他时而无厘头平易近人的很,时而又高高在上冷酷无情。可无论怎样,只要一提到蓬莱宫主澹台宗炼,大家就觉得安心,仿佛只要他在,蓬莱便安然。就算他躺着睡大觉,蓬莱也绝不会被邪祟侵犯,因为他是那样强大,天大地大,不如澹台宗炼大。
他在,蓬莱即在。
这人是蓬莱的化身,是蓬莱的信仰。
可在天道面前,他还是跪下了。那样脆弱无力,那样衰老疲惫。
当澹台宗炼无力地跪倒在那白龙身前时,曲遥曲心突然疼了起来,仿佛被谁揪起来用针扎一样。
他上辈子死于蓬莱之手,他本应该厌恶这里。可他那一瞬间他甚至别过了头不去看,曲遥的潜意识是那样抵触那一幕。似乎谁都可以跪倒在天雷之下,但澹台宗炼不可以。
蓬莱可以遭受无数打击,无数劫难,无数天雷,却不能失去这一个宫主。
“可不得已啊……万般皆是命。”澹台宗炼微微摇头,沙哑的声音透着那样浓重的苍凉和无力。他转过身便要离开,此时日薄西山,鸥鸟还巢,余晖将澹台宗炼拉成长长的影子,澹台宗炼拉开房间的落地大窗,窗外是东海的万丈霞光。
曲遥摩梭着手中的镜子,看着澹台宗炼离去的身影,突然用尽全力大声喊道:“宫主!!你别怕!!我一定努力不让自己再做坏事!努力做个好人!!”
澹台宗炼站住了。
这话说的幼稚又可笑,可那男孩用尽全力嘶吼出“你别怕”三个字时,又是那么容易就叫人信了这天真的誓言。
“好啊,好。”澹台宗炼点头轻声说道,他看着茜红色天空中万丈的晚霞和落日,在鸥鸟叱鸣中起手御剑,一道金光自屋中飞出,落在仙者脚边,像是日之神施下的光环。
“我知道的,曲遥是个好孩子,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澹台宗炼轻声说着,宛若叹息。
“一直都是,从未变过。”
曲遥从床边看向那远去的身影,他愣怔了良久,直到澹台宗炼飞进无边的霞光。曲遥突然觉得视野那样模糊,他伸出手擦了擦脸。
是如雨的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有番外有番外有番外咳咳,莫慌莫慌(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