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灯光下, 房内铺设显出几分温柔来。
许枝话音落后,再无其他声响,只剩一片寂静。
陆起阳半垂下眼, 眸底情绪被遮去, 看不分明。
他喉结无声滚了一下。
原来,她不是迟钝。
是别无选择的自我保护。
“既然你说我和你不一样,我的世界里爱与善唾手可得,”他慢慢伸出手,抱住她, “现在,我世界里的爱与善,对你亦是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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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许妈回来时, 陆起阳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许妈换了鞋, 看见许枝还在客厅坐着, 问:“怎么没上去?”
许枝观察着她的神色,几秒后,说:“妈妈回来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不认识的人?”
“不认识的人?”许妈有些不明所以,“怎么这么问?”
许枝不答, 重复道:“有遇到吗?”
许妈站在原地回忆了几秒, 说:“没遇到,我开车回来的, 路上也没注意到有什么人。”
阑月居原本住户就不算多,入夜以后, 只有附近商业街还热闹,一旦往阑月居走,人就少了。
许枝无声出了口气。
而后, 她犹豫一下,还是说:“妈妈以后外出注意安全,尽量避免独自和陌生人接触。”
许妈就笑了,“枝枝担心妈妈安全啊。”
许枝点头。
“放心吧,妈妈出门都有司机,”许妈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问,“要不要喝点热牛奶,一会儿好睡觉。”
许枝微仰起头,望着妈妈温和的笑,弯起的眉眼。
她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许妈便说:“那你先上去洗澡,等下我给你拿上来,早点睡,好不容易放假,在家里好好休息。”
许枝看着妈妈走到开放式厨房,从消毒柜里拿了玻璃杯出来,又从冰箱里拿了盒牛奶,倒了三分之二后,又拿了盒燕麦,舀了几勺进去,又放了一点糖。
许妈正要倒进碗里搅拌,一抬眼看见许枝还站在这儿,便笑起来问:“怎么不上去?在这里站着等多无聊。”
许枝看了她几秒,才道:“不无聊。”
许妈眼底有隐约笑意,到没再叫她上去,说:“你想等就等吧,热牛奶很快,一两分钟就好。”
“嗯。”
许枝坐在椅子上,望着她。
许妈便低下头给她热牛奶,很快热好,倒回杯子里,又拿了根玻璃吸管放进去。
“上去吧,我给你放洗澡水。”
许妈说。
许枝这才上楼。
进房间后,许妈将热牛奶放在她床头柜上,进了浴室给她放水。
许枝听着哗啦响起的水声,又垂眼望着手里的热牛奶,眸底情绪渐渐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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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月居到了晚上,就没有多少人在外走动了,只偶尔碰上几个出来遛狗的。
陆起阳顺着原路,往小区门口走去,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正要打车。
不知察觉到什么,他动作忽而顿住,而后转过身。
几米之外,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了下来。
车窗慢慢滑下,一张苍白而冷峻的脸庞映入眼前。
他望着陆起阳的眼睛,唇边扬起若有似无的笑,声调轻缓,“看,总有她护不住的时候。”
夜色似迷雾般慢慢降下,路灯的光微弱地闪了闪,不远处的监控灯慢慢地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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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枝,水好了。”许妈在浴室里喊许枝。
“来了。”
许枝喝完剩下的牛奶,拿起睡衣走进去。
许妈关上门前,摸了摸她的脑袋,目光温柔,“早点睡,枝枝。”
许枝点点头,犹豫几秒,说:“谢谢妈妈。”
许妈动作略一停顿,而后说:“不用和妈妈说谢谢,你可以把谢谢换成我爱你。”
许枝安静几秒,说:“我爱你,妈妈。”
许妈站住没动,长久地看着她,眼眶有一瞬间泛起了一层红。
她立刻眨了眨眼睛,说:“我也爱你,枝枝。”
“妈妈永远爱你。”
许枝望着妈妈的眼睛。
半晌。
她说:“我没有恨过你,妈妈。”
“我早已经原谅你了。”
许妈微微一怔,而后鼻尖一涩,这段时日以来的愧与悔仿佛都找到了发泄口,如水决堤。
她尽量平缓着呼吸,却仍旧没能忍住喉间那一瞬间的哽咽。
她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
她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喜怒哀乐,没有参与进女儿的绝大部分人生。
她回想起自己这些年以来因为工作对女儿的忽视,她几乎无法在记忆里找到和女儿一同度过的快乐瞬间。
在最应该的时刻,她没有陪伴在女儿身边。
而所谓的弥补,在过了那个时刻后,就是廉价的。
是不再被需要的。
许枝有充足的理由和立场不原谅她。
可是她没有。
她选择原谅她。
愧疚与悔意变得更为沉重,她更加明显地意识到自己的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