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瑛道:“这是应该的。”便命:“往林家去给县主说,让她不必急着回来,等她太太好了再回来。”又令人去库里取补品,虽林家不缺这些,也是定安侯府的心意。
王熙凤便到映月院内,领着人收拾了王熙鸾家常使用的东西,命人一并送去了。
但当定安侯府的人带着温瑛的话和东西到林府时,本该小产后虚弱在床上养着的贾敏却穿着家常衣裳,面色红润润的抱着黛玉坐在榻上,丝毫看不出病重的憔悴和小产后的失意。
而旁边坐着的林如海和王熙鸾眼中也并无伤怀遗憾,四口人围着炕桌坐在炕上,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人报定安侯府的人来了,贾敏欲张口,王熙鸾笑道:“太太坐着,我去。”
说着,王熙鸾便下炕,接了斗篷自家披上,往前厅去见人。
林如海也笑说:“装总要装得像些,从今日起,你便别出门了,一应诸事都交给鸾丫头罢。”
贾敏点头,笑道:“你看才刚咱家大姑娘那样子多利落潇洒。”
她低头对黛玉说:“多和姐姐学,知道吗?”
黛玉笑呵呵的团手:“玉儿知道!”
入了腊月,天气愈寒,又临近年关,京城酒楼的生意都愈发好了。京中凡略有闲钱者,采买年货之余,路过酒楼,便会入内以酒暖身取乐。便是朝中官员,公务完毕出了衙门,也常或两两结对,或三五成群,到酒楼里相聚,彼此说笑尽兴,联络感情。
王子腾乃圣上亲封定安侯,位居一品太傅,又有九门提督之职,自是少不了要关怀下属,和麾下总兵、指挥使、指挥佥事等将军并世交同僚等吃酒交际。
酒席上往往是各种消息交流的好地方。
腊月初九,定安侯王子腾单独入宫,求见圣上。
看过王子腾呈上的条陈,圣上眉眼间跳动着怒火,却并不发作。
王子腾低头等圣上反应,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见圣上的声音虚无缥缈的传来:“王爱卿,你觉得朕当如何做?”
“回陛下,微臣皆听陛下安排。”王子腾大礼拜倒。
又过得许久,圣上怆然道:“朕登基至今将三十年整,自认算得上励精图治,治国有方,对待国事从无一日懈怠……”
王子腾只俯首:“陛下圣明。”
“朕……有六子,最疼者不过太子,太子是先帝所立太孙,先帝和朕一直对他寄予厚望,待朕百年之后,这江山必会托付于他……可他竟……”
圣上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更悲痛,王子腾听在耳中,心知圣上这是要等太子反,便能名正言顺的废太子了。
果然,待用了足有一两个时辰,诉过太子自出生三十九年来他和太子的父子之情后,圣上话音一转:“都说四十不惑,太子将要四十,怎么起了这等糊涂心思,竟要弑君杀父!”
“朕……”圣上闭眼,“朕不信太子会如此。”
王子腾当即便道:“微臣请陛下三思!陛下之安危何等要紧,便是有一分一毫的可能,也不能疏忽。何况臣已有实据,太子和西城兵马指挥使马江往来甚密,而马江近一月间,与仪鸾卫指挥使扈池相聚光臣知道的便有四次,臣不曾知晓的还不知有多少次,陛下,仪鸾卫何等重要,不必臣多言,臣恳求陛下,即便不舍与太子的父子之情,也要有所防备,勿使……”
说到此处,两行清泪自王子腾眼中落下,他四十多岁军中汉子,位高权重,动情至此,曹太监在旁看了,心中对王子腾是服到了十分。
圣上又叹息许久,方道:“王爱卿,你对朕的忠心,朕知道。可父子相残是何等丑事……”
“你先回去罢,让朕想想。”
圣上颓然坐回龙椅上,对王子腾挥手。
“请陛下千万保重龙体,微臣……告退。”王子腾缓步退出殿外。
才迈出太极殿门,腊月的北风就呼啸着扑到他脸上,吹得他被圣上连念一两个时辰,搅得发昏的肉脑又清醒了不少。
他一路快步往宫门行,一路回想他在太极殿内的言行表情,确认无一丝不妥。
这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
接下来也不能踏错半步。
出宫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暗中命人把圣上已知太子要反的消息,用各种方法分别递到了西城兵马指挥使马江和忠诚郡王府内。
如此,太子应不会再肆无忌惮的去华阳宫里和瑶妃苟且,他不知曹太监发现此事后会如何做,最保险的便是让太子知道他的处境,不要被曹太监和圣上发现,让圣上忍不到他反。
而太子知晓圣上知他反心,更不可能收手,定会孤注一掷,要拼个鱼死网破,或许还有生机。
告诉忠诚郡王这个消息,是要让这潭水再浑些,他们和忠礼郡王殿下发挥的余地才会更多。
忠诚郡王比忠勇郡王脑子好使些,不会听得太子要反便大肆闹出来。儿忠诚郡王军中无人,要参与这事,必会找忠勇郡王,便省了他的事儿。
一切办妥,王子腾甚觉满意,温瑛却觉有些遗憾:“若圣上今日便发作,或是让圣上知道太子和瑶妃的事直接废太子,文娘娘已是贵妃,忠礼郡王一向低调小心,并非没有可能。等太子反……终究冒的险大了不少。”
王子腾对温瑛解释:“圣上虽已年近花甲,近年服丹不断,但圣上年轻时素来强健,前几年还亲手猎了猛虎,服丹是会毁人身体,但不知圣上还有多长的寿数。圣上行事越发恣意妄为,今日是太子不得不反,焉知将来不是忠礼郡王和定安侯府?到得那时,什么情况还是两说。如今时机难得,错过这次,下次未必会有了。”
“子弑父是得位不正,名不正则言不顺,忠礼郡王本非嫡子,在名声上更要小心。”王子腾心内也不是完全有把握,“就看王家运道如何了。”
八日后,圣上留王子腾在太极殿。
“将要年关,但京城防备不能放松,今年除夕夜,要委屈爱卿守好城门,勿叫宵小之辈扰了百姓守岁了。”圣上显然话中有话。
王子腾一听便明白,这十有八·九是太子和城外不知哪处守军有了联络被圣上查出,圣上要防备叛军攻城。
太子和城外守军约好的日子,应正是除夕夜。
但也不排除圣上对他起疑,不欲让他参与宫内,故意借此把他调走的可能。
想明白了这件事,王子腾随即想到的不是别的,而是心中庆幸温瑛早早就“病”了,除夕便不必入宫朝贺,不管王家是成是败,她至少能得一日的安全。
鸾丫头定要让林家贾氏装小产,还真让她犟对了。
这些念头只在王子腾心内闪过一瞬,他既不能亲在宫内控制局面,那就得让瑚小子顶上了。
到了关键时候,他还是得承认,便是瑚小子和鸾丫头还未成婚,在他心底,也比他三个亲儿子亲侄子更可靠。
但王子腾张口给王佑王佩王仁表忠心,说王家上下皆愿为圣上赴汤蹈火,偏不带贾瑚的名字。
圣上先赞王子腾,跟着便问:“年中王爱卿还一力荐靖安伯暂代你九门提督之职,怎么这时候不替他也说一句?”
王子腾低头:“陛下,靖安伯尚在孝中……”
圣上不赞同道:“夏日时王爱卿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子腾只得道:“既是陛下信他,那臣也信。”
圣上便问:“王爱卿,你才说你家里长子,他的伤养得如何了?”
王子腾忙回:“蒙陛下隆恩,经邱院判精心诊治了两年,他已经好了大半,能为圣上尽忠了。”
圣上道:“那便是还没好全。王爱卿,朕知道王家世代忠心,也不忍让忠臣拖着未愈的身子给朕办事,还是叫他再好生将养一年,彻底养好了,朕不会亏待他,王爱卿也不必太过心急。朕待定安侯府之心,你当明白。”
王子腾再四谢过圣上恩德,却仍不放弃欲让王佑起复,说得许多,便是想让圣上以为他不忿贾瑚能得重任,必要自家长子和贾瑚争上一争。
终究还要用人,圣上并无意把王子腾逼得太紧,松口道:“为国效力并不急于这一时,王爱卿坚持如此,也须得顾着王将军的身子。朕会听邱院判如何说,再做定夺。”
但王子腾谢过圣恩,面上才浮起一丝笑,圣上又让他从京营里暂抽调出六千精兵给贾瑚。
王子腾面上的笑立时淡了下去,却仍恭敬道:“微臣遵旨。”
六千人给瑚小子在宫内埋伏着,到那日他便多塞个几百一千留给鸾丫头随机应变,也便宜得很。
就是全都便宜瑚小子了!
*
转眼,除夕夜至。
王子腾守城,温瑛抱病,杜云华柳如眉在府内服侍婆母,李纨尚未到能入宫朝贺领宴的品级。
定安侯府只有王熙鸾一人穿戴了县主衣冠,腰里别着长鞭,腿上绑着短刀,袖中还有不知多少暗器毒药,身边带着慧露五人,辞别温瑛等,乘上县主车驾,摇摇晃晃,入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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