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强徒

李府一家子都是安静人,甚少有这样高声的时候。

午饭后,李府略静了一会儿,下午未正(下午两点),便有人见李府正门大开,先是李家大爷李经和定安侯府三爷出来,跟着便是卢太太携着两位披着斗篷带着帽子,看不清楚容貌的年轻女子迈出府门。

那两个年轻女子很是和卢太太惜别一会儿,卢太太携她们到了车前,一女子先小心扶了另一女子上车,随后卢太太亲自扶了后头的女子也上了车。

定安侯府的三爷和李府人辞别,上马带人按原路回去了。

这个时辰送回门的姑奶奶回婆家,说早不算太早,但也着实算不得晚。有些舍不得女儿的人家都是赶在天擦黑前,才肯放女儿上车回去。

左邻右舍知道了,只说是李府守礼,不肯让出阁的女儿在娘家太久,以免惹婆家不快。

再想到李府亲家的门第,众人便觉理解了李府为何如此行事。

*

福林楼,是全京城位置最好,盖得最高,视野也最开阔的酒楼,据传是太子门下人所开,所以才能在这么好的地段盖出五层,自开设起到如今二十年,都无人敢与之争风。

虽说太子近年来势弱,但毕竟是国朝正统,福林楼里的酒菜也着实是一绝,因此其生意并未受到多大影响。

虽非休沐,又过了午饭的时辰,但福林楼门前车来人往,络绎不绝,丝毫不见半分冷清。

此时在福林楼的五楼,最好的一处包间内,有两位一看便知出身不凡的年轻男子正相对而饮。这两人的五官有几分相似,看着像是亲兄弟,但他们说出的话却句句带着硝·烟味,偶然有一两句被酒楼里服侍的人听见,皆吓得胆战心惊,在门口守门的人一瞪眼,他们就忙不迭的溜了。

两人中,那十四五岁,在年岁上更年轻的生得也更好,可他本应让人赏心悦目的一张脸上阴云密布,看着十分可怖。

“都这个时辰了,再有什么废话一上午也该说完了,怎么还不出来!”他已喝得酒盖脸,恨恨把杯子摔在桌上。

看着似他兄长的男子两道长眉之间的褶皱能夹死蚊子:“我都说了今日我自己来便可,是你非要跟着来!民间女子回门就是要回一整日,和你说了多少回等不住别来!现在又喝得这样,你抱怨是给谁看!”

十四五岁的和他兄长对着瞪眼:“老子就**的来!你敢不带我!”

二十出头的冷笑:“你还当是从前?现在母妃失了势,不是他给兜着,连我都不好交代,何况是你!”

十四五的抬手把杯子挥在地上,拍桌回以冷笑:“他答应了给咱们兜着,他就得兜住了!不然就是他没本事!还有,既然这样,五皇兄,你大可不必昨日便叫我出宫,还叫我留在你府上!你不就是怕父皇怪罪要拿我挡着?母妃失势,说话不管用了,你还要我挡什么?你以为你多聪明,能瞒得过我!”

“你!”被六皇子说中心中所想,五皇子气得发噎,但不肯承认,“老子是他**的替你办事,你是想半分力不出?老子可不是你亲爹!”

这话一出口,五皇子三分的酒都吓醒了。

六皇子看了五皇子一会儿,缓缓道:“我还不知五哥你有这志向。就是不知父皇若知道会怎么想了。”

五皇子这时反不慌了:“六弟和我一母同胞,我好就是六弟好,六弟虽然年轻,但母妃对你一直寄予厚望,这个道理六弟不会不懂。现在母妃失了宠爱,正该你我做儿子的少给母妃惹事,省得让母妃雪上加霜。”

六皇子把手一抬,五皇子道:“这里是太子的产业,你小心些。”

憋气好一会儿,六皇子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把手放下。

兄弟两个谁也不看谁,在一张桌子上坐出了在两个房间内的气势。

一刻钟后,六皇子内急,昂首挺胸的走到屏风后放水。

他正舒爽间,包间的门被敲响:“五爷六爷,他们出来了。”

六皇子被这一声儿惊着,手一抖,撒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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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不懂规矩!有没有点眼色!”他把水放完随便一提裤子,就冲出来对正给五皇子回事的侍卫怒喊。

“你又发什么疯!”五皇子本还恼怒,等看了五皇子裤子上鞋上水渍,绷不住笑了。

六皇子的脸成了猪肝色。

屋里服侍的不管是太监还是侍卫都低头屏气。

五皇子摆手笑道:“还不服侍你们六爷更衣!”

六皇子的人战战兢兢上来请人,谁也不敢站在最前面。

五皇子笑道:“六弟可快着些儿,别耽误了大事再后悔。”

六皇子气得人都要炸了,面上发烫,头脑发昏,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服侍的人见势不妙,也顾不得可能会被六皇子打骂——瑶贵妃娘娘失宠后,六殿下确实比以前略少发些脾气,也不那么狠的折腾人——赶紧把六皇子扶着来到榻上躺下,又是打扇又是灌水,还有给闻薄荷味醒神药膏的。

五皇子见六皇子竟被气成这样,心内不是不慌。

只是他不肯在属下面前失了面子,硬是别过眼神不看六皇子,好似他根本不怕六皇子有个三长两短。

再者,老六此时晕了,正好他更能方便行事。

李守中的女儿他不感兴趣,只要王仁识趣儿,答应把他妹子许给他,他也不会为难王仁媳妇。可若能把靖宁县主搞到手,王仁妹子又算得什么?

定安侯和靖安伯若识相,他还能把靖宁县主还回去,他们不识趣儿,就别怪他手下无情!

听得靖宁县主真是好个模样儿……

自定安侯夫人病了后,定安侯府真是久无人出门了。靖宁县主只出了一二次门,皆是匆匆出门匆匆回府,定安侯侄女儿更是大门不出,真是让他想找机会都找不到。

谁知靖宁县主竟会和王仁媳妇一起回门?真是连定安侯府都在助他!

就算父皇怎么恼怒,他有了靖宁县主,总是利大于弊的。

五皇子藏住激动得发抖的手,问侍卫:“他们还是按原路回来的?那些人埋伏好没有?”

侍卫道:“回五爷的话,定安侯府车马仍是按照原路回去的,若无意外,应会路过他们埋伏的地方,一切都按着五爷说的布置好了,等他们一行到那里就动手。”

五皇子点头:“去罢。”

侍卫退出门外,五皇子来至六皇子身边,伸手拍几下他的脸,迎着六皇子的怒视,问:“六弟身子可还撑得住?”

六皇子一翻身滚下榻,被人扶着站起来,瞪着五皇子道:“不劳五哥费心。”

五皇子心内可惜,道:“六弟没事,咱们就先到那边等着罢。”

看着五皇子的背影,六皇子把牙咬得直响。

费了这么大的事,还叫他丢了这么大的脸,他今日一定得好好把靖宁县主这小贱·人收拾了,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

从李府到定安侯府最近的路要经过一段小巷。

这巷子可供一辆马车并一匹马并行通过,若两辆马车在这巷子里相对碰见,便只能一辆先行退出去,让另一辆先过。

若是平常,王仁定不会走这条路,怕碰见别人让路麻烦。但别的路要比这条路多走小一刻,伯娘在家中病着,为了省些时间,这条巷子便也不是不能忍受。

为了防止遇见别车更耽误时间,王仁先派几个家丁骑马赶到巷子另一头去守着,若有别车要过先请等等。

四五个壮年男仆飞马到了巷尾散开,王仁对车内人道:“咱们也快走罢。”

车内人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王仁笑了一声。

不知怎么,王仁总觉得今日这条巷子格外的静。

虽说路上也有两三个摆摊的卖菜卖东西的,可空气里漂浮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

曾在边关住过一段日子,又入了军营两个多月的王仁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但他并没停下,也没露出什么异样,只是不停的往四方看去,似是在思考为什么有些安静。

一阵风吹过。

他左前方三丈远的一处房屋二楼窗子里滚出一个人。

那人落地,趔趄几步站稳,从腰·间拔·出了明晃晃的长刀,摆出架势。

几个呼吸间,定安侯府车马的旁边接连出现了四五十人,人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面上蒙着黑布,手里拿着长刀,双眼瞪圆,迈着不知道哪门哪派的步法,慢慢靠近王仁和他身旁的车。

有几个人在看见车旁围随的年轻丫头时,眼中的垂涎都要落在地上了。

这些人绝对不全是皇子府的侍卫,倒似不知哪里寻来的乌合之众。

王仁把腰间佩剑拔·出,目光扫视过慢慢靠过来的所有人,发现只有五六个似是经过训练的侍卫混在里面。

他敲了敲车壁,说了一句话。

车内人低低笑了一声:“我就说不可能有人这么蠢,会拿自己的人干这种事。”

但这句话围过来的人并没听见。他们只看见那几个丫头七零八落的爬到车内,有一个丫头连鞋都爬掉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小娘子!别躲了!和你爷爷快活去!爷爷让你爽到天上!”

王仁脸色发冷,握紧剑柄。

定安侯府的家丁也纷纷从身上抽出兵器,除去骑在马上的几个王仁亲兵外,余下人基本拿的都是刀,且还有长有短,和对方制式一样的兵器比起来看着便不如了。

对方是五十三个人。

不算早在巷子外的那四个人,己方有二十八个人,加上他是二十九个,算上车内那位是三十个。

在人数上处于绝对的劣势。

但他们有几匹马,还有弓箭,这就是优势了。

而且,对方为什么迟迟不肯动手?

王仁听着身旁亲兵逐渐拉紧的弓弦,向对方喝道:“我乃京营正七品把总王仁,此皆为定安侯府之人,你等是谁,竟敢拦定安侯府的车驾?你等可知车内坐的是何人?”

他这话音一落,明显能看到对方有几个人瑟缩了些许。

但随即便有人大笑:“什么鸟的定安侯府,你爷爷才不知!我们拿钱办事,办完孙子你,抢了小娘子,爷爷们就能大块金银和小娘子快活去了!”

这话很好的打消了对面某些人的顾虑,王仁看到他们眼中的退缩又不见了,重新涌上来的还是浓浓的贪婪。

他知道,要开始了。

他也憋着这口气,想解恨很久了!

王仁一手握刀,一手抬起,才想命亲兵放箭,可忽然听得几声尖叫,跟着是利器没入血肉的声音。

是一个本来在这巷子里卖青菜的老人。

那些人出现的时候,原本在巷子里的人能跑的都跑了,只剩下她一个年老体弱,跑不出去,愣在那里。

现在她回过神了,想跑了,可是来不及了。

王仁回头,看着那位老妇人的尸首,怔了一瞬。

似是因见了血,并无人指挥,蒙面的强徒就这么冲了上来。

利箭破空声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纷纷胸口中箭倒下。

但随着前面几个人倒地,后面的人也涌了上来。

已经没有第二次放箭的机会了。

王仁红着眼睛,一刀砍翻一个冲到车前的强徒。

但有更多的强徒从四面八方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