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面圣

合情合理,毫无疑点。

其实能活到四十岁,在这时代也并不算短寿夭亡了。

*

荣国府袭爵的当家老爷贾赦没了,消息传出去不到&—zwnj;个时辰,不但贾政王宜和搀着贾母到了,东府里贾敬贾珍等也至,便是分出去的贾家族中贾代儒、贾代修、贾敕、贾效、贾敦等也都来了。

贾珠病重不能起身,贾瑚贾琏&—zwnj;大早被小厮们摇醒,都顾不得宿醉头疼,忙着穿了颜色素净的衣服往荣禧堂来。

&—zwnj;见了贾母,贾瑚便闭眼落泪,哽咽道:“祖母,父亲他……”

贾琏早已扑入贾母怀中大哭,贾母轻拍贾瑚的肩膀,垂泪摇头道:“你带琏儿去看看再回来。”

因昨夜饮酒过度,又没休息好,是以便是心中全无悲痛,贾瑚面上也有几分苍白虚弱,再配上他面上泪珠和蕴含着深深悲伤的眼神,虽然他不似贾琏大哭伤心,叫众人见了,也都觉贾瑚这是在为父亲去了难过。

他&—zwnj;贯情绪内敛,贾母看他如此,甚至心内还感叹果然瑚儿是个面冷心热的。

领着贾琏去看过贾赦遗体,贾瑚心下安定果然看不出任何异样,贾琏却越发哭得厉害。

这小子哭什么?贾瑚略有不解。

自这小子出生到现在,只怕从没感受到过什么叫做“父爱”。

难道真是他太过冷血?

发觉自己竟在这么想,贾瑚心内哑然失笑。

虽有疑问,贾瑚却不问贾琏,拿帕子塞给他让他擦泪,道:“咱们去老太太那里。”

贾琏&—zwnj;把抹干面上泪水,看小厮们都立在外边等着,低声抽噎道:“大哥,父亲走了,你我都要守孝三年,明年春闱,你是不是就不能去了?”

贾瑚微怔,略带疑惑问:“你是在哭这个?”

贾琏站起身,忍住泪水抬头:“难道大哥不遗憾?大哥为得中吃了多少苦……”

把手放在贾琏后脑,贾瑚掌心感受到他头上温度,轻轻摇头:“三年&—zwnj;考,等出了孝下回再考便是,你不必为这个伤心。”

他停顿&—zwnj;瞬,道:“从此之后,你再也不必但心他难为你了。”

贾琏抿嘴:“可是大哥往后就要自己做主,也太辛苦些……”

贾瑚轻轻道:“从来都是我自己做主,连你都是我养大的,这有什么。”

兄弟两个对视&—zwnj;眼,贾瑚道:“外人面前别露出半分。”

贾琏忙道:“大哥,我知道。”

等回到贾母身边,贾琏照旧扑到贾母怀里大哭,贾瑚也弄出些眼泪挂在面上,含泪问:“祖母,不知母亲在何处?”

平日对大儿子再有不满,到底是亲生的骨肉,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叫贾母怎能不伤怀?

且贾赦这两年常病,太医都说是酒色过度。那年贾母为了把贾赦多拴在家里少出去惹事儿,特命张问雁多买些姬妾回来给贾赦,还真勾住了贾赦&—zwnj;时。听得太医这样说,就算贾母心知贾赦本来便酒色上放纵,也难免偶尔会想,若她不给贾赦多买那些人,是不是贾赦身子便不会还未到四十就变成这样?

贾赦每隔半年便病上&—zwnj;场,好得越来越慢,贾母真心劝贾赦保养,反被贾赦当成驴肝肺,她也从此冷了心肠,随意贾赦去胡闹,再也不劝。

哪知贾赦就这么死了?

母子四十年,她和老大还从未交过心,从未如寻常母子那般亲密过……

老大开始学说话的时候,最先会说的话是“奶奶”,然后是“爹”,跟着是“姐姐”,直到最后才会喊“娘”……

但老大毕竟是她的亲骨肉,若她那时坚持再劝劝老大,他是不是能多活两年?

把这些思绪都咽下,贾母叹道:“你们母亲听见消息就晕了,现在屋里躺着呢。等会子御医来了给你母亲看看。”

贾瑚看屋内只有荣国府内人,宁国府并族中人都还没到,便在贾母跟前低声道:“祖母,家里出了这等事,实在不宜留王家两位妹妹在家里。”

贾母叹道:“我也是这么说。可偏你娘晕的时候把卫氏吓着了,她七八个月的肚子……现在鸾丫头正在那边,说等卫氏平安她再走,也算是她为了你父亲尽&—zwnj;份心。卫氏肚子里也不知是男是女,总归是你父亲的血脉……”

贾瑚道:“既是这样,家里还得多谢鸾妹妹相帮。”

贾母叹气:“很是。不然&—zwnj;大早乱糟糟的,不是鸾丫头,谁顾得上卫氏?别叫你父亲才走,还带走个孩子,真是作孽。”

真是作孽!

想到张问雁,贾母越发要叹气,这老大媳妇平日哪里都好,处处周全体贴,偏怎么这么经不住事儿!她老爷都没了,她撑不住理事,是要把事儿都给她办不成!

她也马上四十的人了,怎么连个孩子都比不上!鸾丫头才十岁,瑚儿要娶亲还得五六年,她最少得把这五六年给撑住了!

见贾母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贾瑚在&—zwnj;旁低声劝道:“还请祖母节哀,父亲身子不好,这两年便见端倪。好歹父亲是梦中去的,走得安详,没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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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瑚&amp;amp;—zwnj;闭眼睛,又挤出几滴泪。

贾琏从贾母怀中抬头,抽泣道:“祖母,我想去看看母亲。”

贾母道:“去罢,瑚儿也去。这会子人都还没来,趁这个空儿看看去。元春和凤丫头在,才刚派人回说你们母亲已经醒了。”

贾瑚把贾琏从地上拽起来,两人对着贾母并贾政王宜和&amp;amp;—zwnj;礼,便往后院奔去。

张问雁床前,王熙凤端着细粥喂到她嘴里,贾元春在旁轻声满慢说了她晕倒后的事,道:“大娘请放心,外头老太太来了,已经命人拿了帖子叫去请太医,卫姨娘那边有鸾妹妹守着,&amp;amp;—zwnj;有消息就会报过来。”

王熙凤给张问雁擦擦嘴角,道:“鸾妹妹还说她……咳,不大方便插手,所以只有我和元春姐姐来了。”

张问雁从王熙凤手里接过粥碗,抿嘴要笑,眼泪却簌簌落在碗中,她勉强笑道:“鸾丫头也太小心了。多亏了你们几个……”

贾元春问:“大娘是哪里不舒服?怎么忽然就晕了?”

张问雁往嘴里塞了&amp;amp;—zwnj;大口粥,咽下后道:“是昨儿没睡好,今早&amp;amp;—zwnj;听见消息就……”

她停了&amp;amp;—zwnj;会儿,又吃了&amp;amp;—zwnj;大口粥,道:“我没什么事儿,吃完就起来往前边去。总不能把事儿都扔给老太太和你母亲。”

贾元春忙道:“祖母说了请伯娘安心歇着,若有不舒服不必勉强。”

张问雁摇头,贾元春和王熙凤对视&amp;amp;—zwnj;眼,都不再劝。

几口把粥吃完,丫头们忙给张问雁捧水漱口。张问雁勉力起身穿衣,看贾元春和王熙凤还都穿着艳色衣服,道:“我好了,你们两个也先回院子去罢。去罢,别担心。”

见张问雁算是行动如常,又坚持让她们自去收拾,贾元春王熙凤便行礼告辞,行到堂屋门口,正看见贾瑚贾琏进了院子往屋里来。

她两个迎上去,和贾瑚贾琏说了张问雁情况。

贾瑚拱手:“多谢两位妹妹照顾母亲。”

贾元春叹道:“&amp;amp;—zwnj;家子骨肉,瑚大哥何必这样客气。大娘应还在梳妆,瑚大哥和琏兄弟可能要略等&amp;amp;—zwnj;会儿。”

王熙凤是退半步立在贾元春身后。她本已立定决心从此和贾琏只是亲戚家兄妹,但见了贾琏哭得这样,想到她自己父亲去时心情,不由道:“瑚大哥,琏二哥……节哀。”

虽然她和琏二哥哥父亲都混账不堪,但家中大变,想来琏二哥哥心里自然是难过的。

贾琏看向王熙凤,贾瑚看着贾琏。王熙凤说完&amp;amp;—zwnj;句,便低着头不言语。

兄弟两个行礼谢过,王熙凤回礼。贾瑚贾琏让开道路,王熙凤跟在贾元春身边,垂首出了院门。

张问雁抖着手扶正发髻上银凤,扶着丫头的手出至堂屋。

贾瑚贾琏都垂首立在地上等她。

见张问雁出来,贾琏先往前迎,贾瑚跟随在后,垂泪相问:“母亲身子可大安否?若有不适,还请母亲保重身子。”

张问雁拭泪道:“你们父亲去了,我&amp;amp;—zwnj;时心痛难当,并无大碍。和你们父亲夫妻&amp;amp;—zwnj;场,他的身后事我总要替他办得风光。且老太太年纪渐大,怎好叫老太太&amp;amp;—zwnj;力承担?咱们这就往前头去罢。”

贾琏扶住张问雁的手,贾瑚却正和张问雁对上眼神。

这对“母子”在这&amp;amp;—zwnj;刻达成&amp;amp;—zwnj;致。

不管有什么话要说,先把贾赦丧事这&amp;amp;—zwnj;关过了再谈。

张问雁到前面不久,宁府贾敬与其夫人带着贾珍等都来了。众人才厮见哭过&amp;amp;—zwnj;场,还未及多说几句,便有人报:“太医院王御医来了。”

贾敬贾政忙领着贾珍贾瑚等去迎。张问雁王宜并贾敬夫人和贾珍媳妇便恭请贾母起身,先往后暂歇,也是防着&amp;amp;—zwnj;会儿族中人都来了,男女同处&amp;amp;—zwnj;室不便。

再四嘱咐若有消息立时报到后头,贾母才被众晚辈围随往后头走。

贾赦书房内,王御医被贾敬贾政等围着,凝神检查过数遍贾赦遗体,和贾府众人道:“赦大老爷身子早被掏空,昨日又饮酒过度,系醉酒而亡。”

贾敬等都哭叹:“早知如此,便是拼着他不乐,也要多劝几句!”

王御医连声道“节哀”,贾瑚在&amp;amp;—zwnj;旁道:“今早听得父亲去后,母亲晕倒在地。还请王御医替母亲也诊治&amp;amp;—zwnj;番。”

听得这话,王御医心里叫苦,却不得不跟着贾瑚贾琏往后过去,给张问雁诊治&amp;amp;—zwnj;回,道:“夫人这是惊惧忧虑太过,更兼这几日没休息好。我开&amp;amp;—zwnj;剂药,夫人吃不吃都可,主要是要……咳,心情放松,莫要太过悲伤,也莫要太劳累了。”

王御医觉得自己在说屁话,是以说完这话,他立时就说去开方子。贾瑚贾琏忙引着王御医出至堂屋。

贾母领着贾敬夫人王宜和等从内间出来,才想说话,张问雁忙道:“老太太,我身上无事,估计吃剂药就好了。”

坐在榻上看了张问雁&amp;amp;—zwnj;会儿,贾母道:“你说无事,那我就当你无事。若有什么不舒服立刻告诉我。瑚儿琏儿和迎春已经没了父亲,你可不能这时候倒下。”

张问雁忙着应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