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笑道:“若是如此,儿子就多谢父亲了!就算回了承德,也记着父亲的恩!”
王子胜听了这话又乐了,再拍王仁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王仁只觉王子胜无甚手劲儿,看似手是重重拍在他肩膀上,其实还不到王子腾随意拍在他身上的一半儿力气。再看王子胜眼下乌青比昨日见时似是又重了些,王仁嘴唇翕动:“父亲……”
“嗯?怎么?”
看王子胜眉梢眼角掩不住的戾气,王仁到底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只笑道:“父亲,我今儿想外头逛逛,大伯父还嘱咐我去看看薛姑父。”
王子胜本还笑着,忽又变了面色,看得王仁心惊。
他烦躁道:“去去去!这么大个人,出门儿还要我教?赶紧去!”
王仁不明白王子胜这突然是为何,但他知不走又要倒霉,赶紧行礼,一溜烟的出去了。
在二门处见了白总管白老七,王仁尚还顾着旁边有人,忍着没说话。等到了街上,他终于忍不住问:“白总管,为甚我父亲一听得伯父嘱咐我去看姑父,就忽然不高兴了?”
白老七名字粗俗,偏生得一副文弱样貌,留着文人胡子。不知道的人多以为他是书生秀才,王仁却知白老七衣衫下筋骨可是铁打也似。
略抚一抚面上胡须,白老七微微笑道:“三爷,薛姑老爷任着皇商,在苏浙一带的生意极大,咱们老爷太太在薛家年年拿分红,您可知道?”
王仁道:“这我也听过。”
白老七道:“薛姑老爷当年能顺利得了皇商之位,是多得咱们家老太爷的力,老爷自然也帮了不少。这几年咱们老爷越发高升,薛姑老爷的生意自然是越做越顺。因此这分红说是分红,实则却是孝敬。每年数目可不少。”
王仁忙道:“这我也能理解。可父亲为甚要生气?”
白老七看着王仁微笑道:“咱们老爷远在北边,却年年在薛家有进账,二老爷和薛姑老爷同在金陵,每年却是一文半个也没,最多两家走礼,薛姑老爷多走些,二老爷少走些,也能赚些。三爷,我这么说,您……”
明明白老七说的不是他,王仁却忽觉面上滚烫,慌忙答应一声,道:“白总管,我想给妹妹买些点心回去,您看咱们往那边儿走啊?”
此时王宅正房中,王熙凤正帮郑氏看账本儿。
算完一笔账,王熙凤小心把纸捧到郑氏面前,笑问:“我算完了,母亲看看对不对?”
郑氏接过看了一回,点头笑道:“算得没错儿,就这么记上罢。”王熙凤便又执笔在账本上记上。
看了一会儿王熙凤头上戴着的她早上给的蝴蝶金簪,郑氏忽然问道:“凤丫头,我派去服侍你的丫头有什么不好没有?”
王熙凤手一颤,小心写了最后一笔,放下回身笑道:“姐姐们都很好,没有不好的。”
“哦?”郑氏低头边剃指甲,问道:“既然都好,你怎么不叫她们在你身边侍候着?还是应该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儿。”
王熙凤看得春涧一眼,抿唇儿凑近郑氏,声音细微:“大伯娘派了春涧服侍我的,不管在家里如何,等回承德,照旧还是春涧。倒不如现在远着些儿母亲给的人,左右也带不走,带走了也得被送回来,何苦呢。”
郑氏听这话大有抱怨温瑛之意,来了精神,给宋嬷嬷使个眼色,宋嬷嬷只好不情不愿的找了个借口,和春涧几个出了门儿,把郑氏和王熙凤单独留在屋里。
大姑娘这是忽然怎么了,怎么和吃了迷魂药似的,这么亲近起太太来?太太和大姑娘到底是母女连心,这时日长了,太太信任起大姑娘,叫她往哪儿站?
等回了屋内,见郑氏心疼的把王熙凤搂在怀里,王熙凤把头埋在郑氏肩窝,宋嬷嬷更是心内一跳,忙笑道:“大姑娘,太太可怀着身孕呢,经不得您这么压着。”
王熙凤慌忙从郑氏怀里起来,一脸惊慌看着郑氏:“母亲,我不是故意的……”说着,她眼泪从面上滑落,哭道:“母亲,若您因我有个闪失,可叫我怎么办呢……”
郑氏看王熙凤哭得梨花带雨,甚觉心疼,一面给王熙凤拭泪,一面扭头和宋嬷嬷道:“嬷嬷也真是的,没得吓着孩子!我就抱一会儿怎么了。”
宋嬷嬷心更是往下沉,看王熙凤抽噎着满眼含泪满面委屈,更是觉得一股危机感涌上。
不行,不能再任太太和大姑娘这样下去了。
郑氏和王熙凤母女情深,宋嬷嬷忍了好一会儿,终于逮到个机会。
门上报薛家来了帖子,二姑太太派了人来,想过两日接三爷和大姑娘家去逛逛。
趁王熙凤回屋更衣梳洗,宋嬷嬷在郑氏耳边道:“太太,咱们大姑娘真是个好的,只可惜又是去薛家,又早晚要回大房那边儿去,我只担心太太在大姑娘身上操了太多心,来日伤心。”
郑氏奇道:“不是嬷嬷劝我多和孩子们亲近?现知道孩子们都是好的,本就和我亲近,嬷嬷怎么又变了话?”
宋嬷嬷讪讪笑道:“那我也是担心太太,都是为了太太好。”
和王子胜一样,郑氏也不喜薛家,盖因王家在薛家的二姑太太王宜静丈夫出息,在户部挂名五品皇商,生意做得极大,年年银子流水似的赚,和宫里也颇有往来。王宜静夫荣妻贵,做着薛家当家太太,算是这金陵城中头一份儿的尊贵夫人,在外交际倒让郑氏做嫂子的退了一射之地。
本前些年王宜静没孩子,算是一桩缺憾,偏这几年她又连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生得极玉雪可爱。男孩儿才五岁,是有些皮,不过男孩儿小时候皮些不算大事(注1)。而女孩儿才三岁,还看着比她哥哥更聪明,都是极得众人交口夸赞的。
郑氏和王宜静比,丈夫比不过人家丈夫出息,比家底又比不过薛家,比娘家更是没得比。只有一儿一女算是一样,郑氏还比王宜静生得早,可王宜静两个孩子都养在身边儿,郑氏两个孩子都是在人家家里,好几年见不着一面。两相对比,郑氏近年自然是越看王宜静越不顺眼。
随意打发走了薛家来人,郑氏再看才刚和薛家婆子也笑盈盈的王熙凤,便有些不快,也随便把她打发回房了,叫她午饭在房里自吃。
母女相处一上午,王熙凤虽是装样,但心里不是不盼着和郑氏真能亲密。母亲到底是她的亲生母亲,便是有些糊涂,她努努力帮母亲掰过来些也好啊。
可就因一个薛家来人,郑氏便又对她开始冷脸,态度也冷淡许多。
中午随意吃了几口米,捡了几口菜,王熙凤就再也用不下,擦手漱口往床上呆坐一下午,到了黄昏,方起身去前院给郑氏请安。
自这日之后,王熙凤和宋嬷嬷便暗地开始较劲。王熙凤花几日又让郑氏软和下来,可等她和王仁往薛家住了二十日回来,郑氏又变得一副冰冷模样。
王熙凤便除必要交际外再不出门,日日专心在郑氏身前孝顺。因入了冬,也要近年关,王熙凤帮郑氏办理年事,更是忙碌。郑氏看在眼里,心自然又往王熙凤处偏了些。
宋嬷嬷心下焦急,日日铆足了劲儿想法子,终于有一日叫她想出个招儿,私下和郑氏道:“咱们大姑娘真是能干孝顺,小小年纪年事都办得这么利索,可见大太太没少教导。若不然,也不能正正好帮上太太的忙了。”
再加上王熙凤平日还是使唤春涧等不离身,郑氏因此便疑心是温瑛故意让王熙凤在她面前孝顺恭敬,就是为了她放心让王熙凤办理年节诸事,又算一年总账,试探他们二房家底儿。
这等疑心一起,便再也消不下去。郑氏终究不许王熙凤再理事,她则拖着四五个月的身孕亲自办理。
郑氏年已三十有四,这些年又日夜算计操心伤身,怀上这一胎,大夫是嘱咐她必得好好保养。王熙凤也知道一二,提过几回她帮郑氏便可。偏她越说,郑氏越是疑心,越是不要她相帮。王熙凤没奈何,终究顾着王仁婚事是头等大事,不再非要顶着郑氏怀疑的眼神去讨嫌。
这一日晚,金陵下了大雪。王熙凤一睁眼,看见窗户纸上透亮,知是昨晚下了大雪,唇角才要勾起来,便听得前院一阵吵嚷声。
作者有话要说:注1:当时普遍价值观,不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来啦~最多再有一天凤凤的金陵副本就结束啦!
凤凤这辈子软和功夫修炼满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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