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年礼

外间丫头婆子们早候着。听得里头叫人,提着铜壶的婆子往已经有着凉水的铜盆里倒热水,一边试着水温。试到水温正好,另一个婆子忙端着盆进到里边。

赵氏自家松松披了件衣裳,先给贾政擦拭干净,方自己擦过一回。都收拾好了,她打发人出去,躺回床上,娇声问道:“老爷今儿心情不大好。”

贾政有些不耐:“你问这些做什么。”

赵氏挨了个冷脸,也不气恼,越发放软声音,笑道:“您是我的老爷,老爷不高兴,我怎么能放得下心呢。”

贾政略咳一声,道:“不是什么大事,与你也无干,睡罢。”

说着,贾政当真闭了眼。赵氏借着微光看贾政一会儿,见着实不能再往下说了,方也闭眼睡了。

服侍老爷也一年多了,她一直比周氏多好几倍的宠,怎么周氏没动静,连她也没动静?

等年下的赏银下来,还是得攒起来,悄悄请个大夫看看。

一年多才从二等丫头提成一等丫头,也不过是丫头。住着一排三间厢房,连个贴身使唤的丫头都没有,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例,够什么?一直没有孩子,甚个时候能提姨娘?看大老爷那边二十来岁没身孕的丫头,一年年不知打发出去多少。她离二十岁也没两年了。

老爷看她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等有了孩子,才好提姨娘,想必老爷也能看她重些。没看大老爷院子里的云雀现挺着个肚子,人人尊她?

旁边赵氏已经睡熟,早闭眼说要睡的贾政还没睡着。

自从出了孝,大哥大嫂子住进荣禧堂后,他总觉得老太太不如以往更看重他。

就比如今日,为甚给王氏娘家送东西去,是找的大嫂子而不是找王氏?王氏也是没用!不是她自己在老太太面前讨不着好,老太太也不会特特绕过她去找大嫂子。

如今王家越发势大,舅兄是二品总督,他只是六品主事,连老太太都要给王家夫人送东西。王氏是乖顺,可他总觉得他做丈夫的倒似要去俯就妻子一般,怎么呆都不舒坦。

真是不舒坦。

贾政心烦意乱,半日睡不着,索性又跨·在赵氏身·上,不管不顾的行起事。

睡梦中被弄醒,赵氏自然是十分不适。

但那是老爷,她再不舒服,也只得咬牙生受了,想着能早日怀上孩子……也很好。

*

承德总督府内,王熙凤王熙鸾两个正坐在炕上看账本算账。

翻过年四月十八就是王佑和杜家姑娘的大婚之日。那之后至多再留女孩子们在承德住一个月,温瑛就要把她们送回京中荣国府去上学了。

这一上学,总不好上三四个月再回来。明年春节定是不再接孩子们过来的。温瑛一是舍不得女孩子们,二是怕荣国府毕竟只是亲戚家,无人教导她们管家等事,趁着过年并预备王佑婚事,便拿实际例子来教导她们。

这一日温瑛教的便是怎么算一年的总支出收入。

温瑛先理这一日的事,拿了账本叫她两个先看着。等诸管事娘子都回完了事,她问道:“咱们家一年的收入大概都有哪些?”

惯例是王熙凤先说,她掰着手指一一道:“先是田庄上的租子并卖了东西的出息,还有各个铺子的租子收益。下面还有大头是伯父的俸禄。再之后就是底下人家的孝敬。这些孝敬有送银子的,有送东西的,一年加起来也不少了。”

温瑛又问:“还有吗?”

王熙鸾笑道:“都让凤姐姐说完了,我们看的账本上大略就是这几项。不过我知道爹娘在薛家姨夫生意里有份子,年年都有分红的。”

温瑛笑道:“你这小鬼灵精。”

王熙凤吐吐舌头:“这没说上来可不怪我,是伯娘没给我看全部账本的。”

温瑛道:“今年薛家分红还没送来,等送来了也要记上的。”

跟着,温瑛又问了她们家里年年支出都有哪几项,各是多少。

娘儿三个一项项数完,王熙凤惊叹道:“原来每年我和鸾妹妹两个要花这么些银子!”

温瑛笑道:“你们两个是女孩儿家,衣裳首饰用的东西哪样不花钱?娇养些是应该的,不然怎么叫千金闺秀!”

王熙鸾看出几分温瑛意图,无非是让王熙凤知道王家这些年养她是精心养的,下了大功夫花了不少银钱。别叫往后二叔二婶子一忽悠,王熙凤就把这边忘了,再投亲爹娘那边去。

其实按照王熙鸾对王熙凤的了解,当不至于如此。但她也不会拆亲娘的台,抿嘴一笑道:“咱们家一年在白先生身上花几百银子呢!如此看来,我不多和白先生学些本事多亏!”

王熙凤道:“光你我过年要做的新衣裳、打的新首饰都不止几百银子了!你把手练粗了,把新衣裳刮得粗糙,不是更白瞎银钱?”

王熙鸾伸手给她看:“你看,我日日都记着多涂羊油膏子的,手上是起了茧子,可一点儿也不粗糙,是不是?学着刀枪,我也没耽误绣花儿呀。”

王熙凤抓住她的手,戳戳她手心手指上硬硬的薄茧,又摸摸自己的手,摇头道:“我……我还是不学了。”

两个孩子说着说着偏了题,温瑛也不去说她们,自端了茶喝着,笑看她们。

忽听得院子里匆匆忙忙脚步声,温瑛命进来回话。那媳妇子喘吁吁回道:“太太,京里宁荣两府的年礼都来了!”

“来了就来了,你这么慌什么?”温瑛皱眉。

那媳妇子气儿还没喘匀,忙着道:“太太,是瑚大爷亲自送来的!”

温瑛忙把茶杯放下,问那媳妇:“是瑚儿亲自来的,还有谁不曾?”

那媳妇道:“只有瑚大爷带着人来了。”

温瑛便道:“快请进来!再着人去告诉家里爷们!我记着家里有预备好的客院,把那间最好的赶紧打扫出来给瑚儿住!”

说着,温瑛赶忙起身下炕去迎,王熙凤王熙鸾也各自都惊了。王熙鸾心里砰砰直跳,总觉得今次贾瑚来得不一般。

王熙凤却有些遗憾:“怎么只有瑚大哥哥来了。琏二哥哥怎么没来?”

王熙鸾道:“贾世伯和张伯娘就瑚大哥哥和琏二哥哥两个孩子,总不能两个都出门,那谁孝顺贾世伯张伯娘呀?”

温瑛听得女孩子们说话,略犹豫要不要让她们避一避。但想到她们今年翻过年也才八·九岁,很不必特别避讳,也就罢了。

已经是入了深冬,承德早下过几场大雪。今日一大早,外头天上又纷纷扬扬飘起雪花,到得现在已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温瑛忙着叫人多端几盆炭火,又唤人去沏热热的红枣姜茶,并使人预备着去请大夫给贾瑚诊脉。

王熙凤王熙鸾也各自叫丫头们帮着整理衣衫首饰。幸而是冬日,两人日常穿得不甚华丽,却也不失礼的,倒不用再折腾着回屋去换衣裳。

温瑛带着女孩子们在廊下等待。不一时,看见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披着一领黑狐皮斗篷,戴着斗笠,踏着琼浆碎玉大步跨进院门。

“几年没见,瑚儿都长这么高了!”温瑛被贾瑚容貌晃到眼睛,情不自禁感叹:“出息了!你父亲母亲身上长处怎么全长你身上了?”

王熙鸾也盯着贾瑚移不开眼神。

他这张脸上辈子就把她迷得神魂颠倒,这辈子换了一对父母,他生得却和上一世一般无二,只是现在比从前还稚嫩些。

等他再长十年八年长成了,那才是容色无双似明月皎皎。

连自小有些怵贾瑚的王熙凤听得温瑛感叹,也大着胆子打量贾瑚样貌,心里遗憾怎么这张脸不是长在琏二哥哥身上。

琏二哥哥常笑,瑚大哥哥不笑,真是糟蹋了这么好看的模样。

互相见过了礼进了屋内,温瑛夸贾瑚的嘴就没停过。直到坐下,看贾瑚捧了姜茶喝,温瑛才问他道:“送年礼不过小事,怎么是你来了?可还有什么事不曾?”

贾瑚呼出一口气,放下茶杯,朝王熙鸾展颜笑笑,自怀中取出两封信,起身恭敬递给温瑛:“个中缘由,还请温姨先看过家祖母和家母的信便知晓了。”

温瑛被他这一笑又镇住了,缓了口气才接过信,一面拆信,心里感叹瑚儿这副模样,不知未来哄得多少女儿痴心,一面道:“瑚儿,你先坐罢,站着做甚。”

贾瑚端正立在一旁,如朗朗青松:“温姨看过信,若还许我坐,我才敢坐。”

王熙鸾口干舌燥,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王熙凤已经觉出哪里不对,又禁不住回味贾瑚刚才的笑颜。

贾瑚注视着温瑛的手一页一页翻过信纸,她的表情也随之变幻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贾瑚:见鬼说鬼话,我送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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