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看她两眼,道:“我知道了,你是舍不得瑚儿往王家去过年?哎,叫我怎么说。瑚儿终身最关键就在这几年,等他考中了,又成了婚,怕没有你的好日子过?不要舍大求小。”
张问雁起身领训。
从和贾瑚说话算起到现在,贾母已是忙了一整日,早说得累了。她最后命人把上午挑出来的东西抬给张问雁,道:“这是我挑出来的东西,跟着家里年礼一起送给温夫人罢,也算是我老婆子一点诚意。”
张问雁对着单子看了,见都是什么整块青玉雕的竹夫人,掐丝珐琅的百花高瓶,足有二尺高的红珊瑚盆景,成套羊脂玉的首饰,满翠的葫芦玉佩等等,惊道:“这也太让老太太破费了。”
贾母闭眼摆手:“这有什么。我的东西终归都是你们小辈的。这些给温夫人送去,婚事成了,温夫人也都会添在鸾丫头嫁妆单子上,最后还是咱们家的。”
张问雁再三谢了贾母,命众人小心抬着东西回了自己院子,发呆半日,命人拿纸笔,也给温瑛写了封信。
*
老太太给大房抬了十几抬好东西的事儿,没过夜就传遍府上。
贾赦专找张问雁问了一回老太太都给了什么东西,听完惊呆了,也不知是想的什么,从自己所珍藏古董字画中挑了好几样出来,也给张问雁,说给王家送去。并忍痛抬了一万银子给张问雁,说给贾瑚置办聘金聘礼等。
张问雁收贾赦的银子是再不客气,又着实吹捧贾赦一回,把他捧得心满意足,才带着银子回房去了。
贾赦被捧得飘飘然,自以为也是一等的好父亲,命把贾瑚唤来,又给他三千银子,道:“这些钱给你路上花用,到了承德别丢咱家的人。”
贾瑚接贾赦的银子也毫不手软,只他没说什么好话,淡淡谢了一句,贾赦早习惯他这副样子,也不在意。
至晚,张问雁把贾瑚请来说话。
“按着家里规矩,嫡子娶亲是照着一万银子置办,因你是嫡长子,额外再有一万。如今你父亲又给了一万,便是三万。说不准等婚事定下,老太太和你父亲还能拿出钱来,怎么办也能丰丰富富的完事了。”
贾瑚道:“鸾儿是正二品大员嫡女,什么排场也能当得起。况温夫人一向疼女儿,鸾儿嫁妆必不会少,咱们家聘礼少了也不好看。”
张问雁道:“这倒是。当年你敏姑母出阁时,林家送来的聘礼聘金加起来足有三万,你敏姑母带着五万嫁妆三万聘礼出的阁,那真是十里红妆,京中没有姑娘不羡慕的。又都说林家虽没了主事的太太,林探花却知礼。”
贾瑚道:“敏姑母当得起,鸾儿也当得起。母亲定下什么日子让我过去?”
张问雁道:“今儿已经是十一月二十八,再晚也不好。十二月初三是好日子,宜出行,你就那日过去罢。”
贾瑚道:“多谢母亲替我打点。”
因这婚事未成,不好大肆说出去,张问雁屋内照旧是除了罗嬷嬷外没人的。
她终究没忍住,幽幽问道:“瑚儿,这下你可心满意足了?”
贾瑚道:“婚事未做定,不算心满意足。倒可见我有眼光,所选中的人不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母亲喜欢,连老太太并父亲都中意。”
张问雁觉得有些心梗,别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摆手道:“去罢,回你屋子收拾收拾去。还有琏儿念叨你一年多了,你这就要走,也多和他说说话罢。”
贾瑚并不留恋,行了礼转身就出去了。张问雁看着他的背影又觉得心塞,独个揉了好一会儿心口方缓过来。
等贾瑚回到前院书房时,正是贾琏才从贾母处吃了晚饭说话回来。
兄弟两个在院门处遇见,贾琏见了贾瑚,不似平常一样笑着喊哥哥,而是低头站在贾瑚面前,一句话也不言语。
贾瑚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和他并排走到自己正房内。
把贾琏按在榻上坐了,贾瑚叫人都出去,关上门,从袖中取出帕子递在贾琏低着的脸前。
贾琏面上早已纵横交错都是泪痕,他伸手接过帕子,胡乱在脸上擦拭。
贾瑚自书架上取了本书,坐在另一边榻上无声翻看。
屋内无人说话,只余贾琏的啜泣声。
“哥哥……”许久之后,贾琏抽噎着开口,“哥哥,祖母和我说,今年哥哥要去承德过年,是吗?”
贾瑚道:“是。”
“那哥哥去承德过年,是为了让王总督多看看哥哥,是吗?”
“是。”
“哥哥,哥哥……祖母说,家里想给哥哥求娶鸾妹妹,是吗?”
“是。”
贾琏不再发问,手紧紧攥着帕子。
贾瑚放下书看向贾琏,道:“琏儿,一家有两个女儿,不可能都嫁给同一家的兄弟。”
贾琏低着头,哽咽道:“我知道。”
“所以哥哥。”贾琏抬头,眼泪汪汪的看向贾瑚问:“哥哥,你和鸾妹妹定了亲,我就一定不能再娶到凤妹妹了,是吗?”
“按常理说,是这样的。”贾瑚下了榻,从架子上新拿了帕子递给贾琏。
贾琏松开攥得皱巴巴的帕子,接过新手帕,捂在脸上,压抑着声音大哭起来。
贾瑚摸摸他的头,轻轻把他抱在了怀里。
*
荣国府西北角,王宜和站在屋门口,看东边小院西屋的灯暗了下去,才慢慢放下扶着门框的手回了屋内。
她出阁时陪嫁来的几房陪房去的去放的放,到得现在只剩了一个郑好时家的。
荣国府内一应大小诸事,现都是张问雁和贾母掌着。王宜和手里只管着她并贾政前后三个院子的事。知道贾瑚渐渐长成,荣国府的中馈越来越不可能掌在她手里,王宜和已经消了相争之心,如今只一心盼望着贾珠和贾元春出息。
所以不管郑好时家的怎么央求,下跪赌咒发誓绝不给她丢人,定然不会贪污耍滑,王宜和都没再松口给郑好时家的在府里找个差事。
贾政身上六品工部主事也不知何时才能往上升一升,贾珠和贾元春的将来且还得靠着贾母并贾赦张问雁这大伯和大伯娘。
娘家是位高权重,但贾珠和贾元春毕竟是贾家子嗣,和本家的叔伯兄弟总不能处成仇了。
大嫂子那边她能让就让,不能再得罪,还得好好孝敬老太太。老太太是超品国公夫人,保龄侯长姐,这几十年不知存下多少私房。单看老太太一去说,珠儿的婚事就顺顺当当成了,便知道老太太手里略漏点东西出来,就能保珠儿和元春无忧。
王宜和本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今日老太太不声不响叫了大老爷和大嫂子过去,也不知都说了什么,大嫂子走的时候带了多少东西回去!
王宜和咬牙散银子使人打听是发生了什么,偏是半点儿没打听出来。
等到了晚上,终于听得一句是老太太命瑚大爷今年往王家去送年礼,那些东西都是老太太要送给温夫人的。
王宜和心中诧异,晚间没忍住和贾政说了两句:“要给大嫂子送东西,老太太怎也不和我说,还叫瑚儿送去?”
贾政便有些不高兴:“老太太给大舅兄家里送礼你还不乐?”
王宜和忙道:“不是不乐,这不是有事儿没弄明白。论理,珠儿才是大哥大嫂子亲外甥,让珠儿送去不是更合适?还有这忽然送去这些东西,往年也没有这个理呀?”
贾政越发沉了脸:“一来一回就为送个年礼,最少得一两个月不能读书做文章,真耽误了珠儿的功课你就高兴了?瑚儿是长房长子,让他送去有甚不合适的?还要,老太太要做什么,哪有先和儿媳妇说的理?”
这话不轻,王宜和忙起来否认。说了几句,贾政稍稍缓了神色,到底没在王宜和这里留宿,起身往东边院子西厢房赵氏处去了。
王宜和左思右想不明白怎么今日贾政气性这么大,明明这二年间她一直提着小心伺候,可以说是再没有比她更贤惠解意的了。因平日无事,连诗词她都学着看起,得空还问问元春,就是为了能和贾政多说上几句话。
今儿是怎么回事?
郑好时家的见王宜和面色不虞,斟酌着劝道:“太太别为东院那两个小蹄子烦心,不过是玩意儿罢了,老爷也是一时的新鲜。”
王宜和瞥她一眼:“一时的新鲜?一时新鲜新鲜了一年多?真论起来,周氏不比赵氏颜色更好看些,性子也更招人疼?”
郑好时家的讪讪笑了,心里也纳闷怎么赵氏那上不了台面的偏老爷那么喜欢呢。
王宜和坐在妆台前拆头发,和郑好时家的道:“天晚了,你快家去罢。如今天冷,再晚些小心冻着。”
郑好时家的讨好笑道:“服侍太太,不觉得累,也不怕晚。”
王宜和不再言语,郑好时家的没得着趣儿,只得讪讪的行礼走了。
等都收拾好了躺在床上,王宜和细想今日的事,还是不明白贾政为何生气。本来就是,老太太要给她娘家东西,她却一点儿也不知道,问问怎么了?珠儿不是哥哥亲外甥?府里的事她已经半点不插手,自己娘家也不能问了?
东院西厢房内,贾政喘吁吁的从赵氏身上下来。赵氏顾不得自己歇歇,拿锦被掩住胸口,往外唤人打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