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礼自从继位以来, 受到很多官员对‘富国富民、开源节流’的条陈,其中看徐绩说的最好,比较踏实。召他进京面圣, 等的都快忘了,才来。
徐绩入仕二十多年, 今年五十岁, 头一次进宫面圣,在官家面前侃侃而谈‘如何利用自然条件增加百姓经济收入’,这事儿管仲讲过, 怎么在山上套种树木和灌木、浆果,怎么借用河流耕种养鱼,在海边能搞那些细微的产业, 怎么在农闲时节给百姓增加收入,要是每家都能做到耕种+采集+手工+养殖这几样工作的其中两项,就能养活更多的人, 那国家赋税自然提高。这需要官员动脑子想办法,不辞辛劳, 做出前期投资, 如此这般百姓的努力工作才有作用。
“官家当年奏请先帝减免种树有关的赋税, 功莫大焉。”
林玄礼随口问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种树前五年没有什收成, 这谁都知道,怎么就没有一个官员奏请减免赋税的?”
徐绩毫不犹豫的说了�:“官员们三年一任,考评时以赋税、刑狱为主,谁倡议给种树免税,都不能在自己的政绩上显示出来,反而在五年之后, 留给�一任官员。官家,地方官也种树,只是种的是官府的树,不是民人的树。”种道路两旁的杨柳,而不是桑杏桃李一类有价值的树。
“原来如此。”林玄礼认真听了一个时辰他的扶贫报告,在把他派去贫困山区或安排进户部之间犹豫了一会,吏部没有多余的职务了,反而户部还剩一个郎中(司长)的位置。这职务挺高,能做的事不少。
“拟旨,徐绩任户部郎中。”又对谢恩的徐绩鼓励道:“朕需要一个富国强民,教导各地官员节财、生财的参知政事,你要努力,也可以举荐合适的人。”
参知政事就是副丞相,王安石当年任这一职务就开始改革。
徐绩激动的流泪,从六品官直升从四品的郎中,将来还有可能更进一步:“臣愿肝脑涂地,报效官家。”
“很好,去吧。”
林玄礼往椅背上一靠,继续看奏本,快速干掉了一大半,开始吃苏轼寄来的猪肉脯,还有一小碟麻叶:“叫狄谏进来。”
狄谏现在还没有新的任命,目前工作是陪官家玩,这职务基本上是人人向往的。就在朝房里接受其他人羡慕的注视,还奉命和周侗聊了半天,终于被召进宫:“官家。”
林玄礼还撕着薄薄的蜜汁芝麻猪肉脯,苏轼认证,真的很好吃:“坐。给你讲个笑�,那些最喜欢在朕的言�上做文章,劝谏弹劾的御史,没有一个弹劾我在禁军大营发怒时骂的脏话。”
嘿,我要是在朝堂上这骂某个文臣,他们都得疯了一样的抱团反击,从道德上抨击我。
狄谏心领神会:“骂的是武人,说什都不是言�失礼。”
他说的只是明面上的规则,说完之后又觉自己是存心抱怨,挑拨官家和文臣的关系,连忙解释道:“臣的意思是,他们三人确犯了错,只顾着好看。”
“你哥哥还是好的,不愧是狄青的儿子。另外两个嘛,皇后劝了我一会,朕第一次检阅禁军,他们想拿些好看的东西出来还算是常理,平时上奏时没遮掩太多。”林玄礼觉猪肉脯有点甜腻,又拿了块香葱肉松酥饼吃,现在正是倒春寒,让人特别想吃东西:“周侗说什?”
狄谏如说:“他说伴君如伴虎,一言一�都要谨慎,乡野匹夫,承担不起官家厚爱。他除了武艺高超会教人练武之外,不会做什事,平生也不慕官宦,也不想封妻荫子,只想在各地传授武艺。京城中的禁军学习骑射武艺,通常终生用不上。各地百姓学了武艺,可以参军入伍,效忠官家,也可以暴揍地痞赖,杀山中的狼虫虎豹,保一方和平。”
“……”妈的他说的好有道理!禁军真的是只训练不上阵,这是为了预防边关士兵谋反用的!除非打仗时紧急抽调一�,要不然永远是替补。
童贯看官家没生气,�到嘴边换了一个说法:“哎呦!这可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官家青眼相加,多少人恨不拿命来换,他还不敢承受。”
林玄礼看了看日程表,�天之内没空,甚至没空见陈庆:“也罢,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但还是想给他一个职务,譬如走马承受公事。诸路各一员,以三班使臣及内侍充任。事岁一入奏,有边警则不时驰驿上闻。拿工资,没工作要求,每年可以给皇帝打小报告,这是水浒传里鲁提辖的工作之一。
童贯一直觊觎禁军殿帅的位置:“官家宽仁。其实……小人想要周侗学习射箭,若能学他几分本事,将来侍奉在官家左右,不论是御驾亲征,还是进山打猎,都更稳妥些。”
这要求顺理成章,完全无法拒绝。
“让他暂任武监教头,教一教朕的学弟们。童贯你也去跟着学。”
童贯高高兴兴叩头谢恩,一副很愿意提高自己水平的样子。
高密虽然没想明白,但立刻抄袭,也要去。
……
林玄礼登基已经整一年了,收到大量政策建议,他看了又看,排除大而空泛的‘仁政’‘爱民’套�,以及揣测官家爱好的‘用兵’‘练兵’等建议之后,可取的不多。
目前为止琢磨到他心思的人不多,都已经是在朝廷中受重用的人了,新人寥寥几。也没有张良萧何、诸葛亮周瑜、房玄龄杜如晦那种君臣一见面就天雷勾动地火的臣下。
不错的有何执中跟张商英等数人,还需要观察。
现在只需要出殿试的题目。
在需要改变的五件大事中,决定最先�手的是废除士兵把军籍刺在脸上这件事。
看了过去几十次殿试的题目,通常是一段古文节选,或者一个标题,让举子写策论。
林玄礼打算亲自写一篇文章当题目,也算是先透露一�自己要做的事,试探社会反响,自从继位以来,增添了一名丞相,罢免了枢密使,六部尚书换了一个,十二个侍郎换了五个,�衙的长官换了一个,九寺寺卿也调动了一番。
朝廷中似乎没多大反响,�为调换之后新任命的不是什异军突起的新秀,也都在合理范围内,并没有政党上的过多差异,人们只是看到提上来的官员都是些被新旧党争排除在外的官员,揣测官家的意图,也只是在重用章惇的同时提拔一些不依附于章惇的、廉洁、勤勤恳恳、奉公守法的官员,提拔的幅度也没有大到惊人,朝廷里没有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谁都不知道官家在被窝里为自己的精妙布局笑个不停。
林玄礼又乐了一会,捏了捏自己死灰复燃的小肚腩,又想起太医手里治牙的锛凿斧锯,坚定了新年,推开点心:“拿走。”
五代多故,调兵于仓猝,瓦桥之役,患其不可用而加之以黥面涅手,刘仁恭部内男子贵贱,并黥其面,文曰‘定霸都’,士人黥其臂,文曰‘一心事主’。
至今天下百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