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雨城的目光落在他手背的烫伤上：“你以前也做过自残的事？”
“这……一点点，算自残么？”晏瞳垂了垂眸，似乎不想提这个，“不严重的。”
“所以你以前这样伤过自己吗？”
“……”
晏瞳的目光更加低落，没回应。
善雨城想起了上次在厕所里看到的他身上那些不堪入目的红肿，这家伙不仅喜欢让别人伤自己，还会自己伤自己：“不严重也是自我伤害，你去看过心理医生吗？”
“嗯，没什么用。”
善雨城一想，经济状况不好，也看不了什么好的心理医生，晏瞳这脾气又阴晴不定，估计是很难有效果。
“什么原因，你知道吗？”善雨城心平气和地问。
“嗯。”
晏瞳抬眸看他，眼里更水润了些，“你，想听吗？”
“你说。”
“我上次就想跟你说的。”晏瞳很慢地说，“我以前不会这样，后来，就是……我那个前任，有段时间，他把我关在了一间屋子里，不要我出去。”
“……”
善雨城料想晏瞳多半是原生家庭有问题，没想到他一开口是这个。
这不是善雨城想听到的话，但晏瞳说得字字剖心。
“他手段很多，用各种方式羞辱我，比如把我绑着起来……”
善雨城听着晏瞳一字一句，脑海里暗了暗，逐渐浮现出具象化的那样一间屋子，窗外的阳光透过树林照进玻璃窗。
善雨城好像身临其境，低头看着晏瞳跪在自己面前。
他双手被捆绑在身后，衣衫残破，身上许多被欺负留下的痕迹，破洞裤子里露出的膝盖都跪得红肿，抬头满脸泪痕，眼泪婆娑地望着他，羞耻而可怜地求饶——
“细节你可以不用说，我明白是什么意思。”
善雨城打断晏瞳，不是他没有倾听的耐心，但凡晏瞳说点别的他都愿意听。
但是这种事情，晏瞳再说下去，善雨城脑海里的情景会随着他的描述越来越清晰。
那感觉就像是精神犯罪。
“你真的能明白我经历了什么吗……”晏瞳眼含难受的愧色和某种小心翼翼的希望看着他，“我就像个专供他娱乐的玩意儿，完全失去我自己了。
一开始，我很痛苦，我连做人最基本的尊严都完全被摧毁了，他命令我做什么我就必须做，我耻辱崩溃，无法接受现实。
我想着逃跑，有一次好不容易成功逃脱，在树林里躲躲藏藏了十几个小时，最后却还是被他捕捉了回去，然后狠狠惩罚，我才知道，是他故意让我成功逃脱的，就是为了得到猎人那样来捉我的乐趣。我整个人，完全被他掌握支配。”
“……”
不，别说了。
“那时候，我身心都被他彻底统治，脑子里根本无法思考别的，只能被迫接受他给我的东西。
他把我从内到外、逐步加深地训练成了只属于他的人……这整件事里，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你有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善雨城脱口而出。
“可以算是，但这样说不全面，毕竟，他对于我，不是个陌生的罪犯，而是原本就有感情的人……”
“你原本对他是什么感情？”善雨城问。
“我……说不清。”
晏瞳眸光复杂地动了动，抬手放到唇边，低头轻咳了声，声音变得哑了些，“反正，我很在乎他，但我没想过他会对我做这种事……而且，还让我在被压迫的痛苦中有了感觉。”
“……”
“那种感觉，突破了人类大脑原本的快乐阈值，那种被完全控制的感觉，会上瘾。”
“……”
“所以，哥哥，你是不是可以稍微理解我一些了？我的身体早已经从被囚禁的屋子里走出来了，但我的灵魂，有一部分，一直都没有出来，所以，我才会……”
晏瞳似乎在观察他的接受能力，掂量着，没有把“喜欢被虐”这几个字直接说出口。
他看善雨城目光变冷，就转而道，“其实，我这个情况不严重的，我也在努力治愈自己，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哥哥你……”
“实话说，听完你刚才的话，我觉得我家，不是适合你完成‘自愈’的过程中居住的地方。”善雨城不带感情地说了出来。
晏瞳好像被他猛地扎了一刀，露出受伤的错愕表情，眨了眨眼，唇瓣发抖：“你赶我走？你现在知道我的过去了，所以更讨厌我了是吗？你是不是在心里，已经把我标记成不正常的怪物了？”
他湿润的睫毛眨动，水光在他的眼眶里颤抖，善雨城能看出他难受得要哭了，但还在自己面前勉强维持着不失态。
“……”
这一秒，善雨城觉得自己应该决绝地回答，是的，我就是讨厌你，我不想要你这种精神有问题的人住我家，在我眼前晃，你赶紧走。
但他看着面前的晏瞳，谎言到了嘴边，无法出口。
“当然不是。”
善雨城隐约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顿了顿，开始立三观，“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多多少少都会遭遇精神上的困扰，在这件事情上你是受害者，没有人应该因为受害经历而受到歧视，我知道，你是个有智慧的人，你有能力让自己越变越好，我不让你住我家，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你不断撩拨我是在诱导犯罪。
因为我怕有一天我的理智一时没管住自己，会对你做错事。
暗流汹涌在善雨城心底，他表面平静无波地说：“你现在需要的陪伴超过了我能提供的上限，你应该找一个更适合陪你走这段路的人，我相信这样的人对于你而言不少。”
“什么啊，说的这么复杂……哥哥就是嫌我黏人又惹祸是吗？”
晏瞳眨动着泪眸软软地央求，“哥哥，我知道我错了，我不会影响你的工作，我会乖的。”
“……”
“我会懂事不给你添麻烦，就是你做饭的时候蹭你吃一下，在你休息的时候给你解个闷，你还想要我怎样，我都努力按照你的意思来，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晏瞳往他面前缓缓靠近，抬手擦着泪眼朦胧的眼睛。
善雨城受不了他这个样子：“……以后你能控制你的情绪吗，不伤别人，也别伤害自己。”
“嗯！我会努力的，哥哥不赶我走了是不是。”
晏瞳泪光盈盈地绽放开了笑容，生怕他改口似的赶紧说，“哥哥真好，对不起，我知道我脾气不太好，上次是我错了，你惩罚我吧，让我长点记性。”
晏瞳停在他面前，声音和眼神里都有某种颤抖的激动情绪。
那一秒，晏瞳无比渴望着善雨城的惩罚，渴望善雨城要他跪下，舔他。
明知道不可能，但晏瞳还是无法遏制地想象那种美好的感觉，跪着被惩罚的感觉，仰望着他，被他狠狠抓着头发，口齿鼻息间满是他的味道的感觉。
“什么‘惩罚’，别说这种奇怪的话。”
善雨城像是没看出晏瞳眸中的热望，移开视线，侧身想走进屋，“道歉这么顺滑，怕是一转眼就忘了。”
人话说成这样，就先这么着吧。
“哥哥。”
晏瞳手臂微微抬起，扯住他袖子。
善雨城停下来看他。
晏瞳道：“我可不可以，抱一抱你。”
善雨城刚要拒绝，晏瞳又道：“就抱一下，我没别的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病，心里很嫌弃我？”
“我没有。”
晏瞳脸上一下子绽开春风般的笑容，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他，双手伸到他背后，下巴搁在他肩膀：“那你让我抱一抱。”
他闭上眼，在善雨城耳边享受地深吸一口气：“真的只是抱一下，朋友之间的，你……”
善雨城：“……”
心脏在胸膛砰砰地狂跳，晏瞳感受着难得的拥抱这个人身体的实感，压制住自己疯狂地想在他身上蹭、做其他事情的念头，深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颈项间、发间掺杂着那种寻常的、洗衣液的味道，男生身上青春鲜活的荷尔蒙气息，以及，善雨城身上独有的某种，让晏瞳想起寒带森林里的清风掠过带冰的针叶的味道。
那大概来源于善雨城最喜欢用的几款洗发露或者沐浴露之一，晏瞳有注意到卫生间买了新的很小众的洗浴用品，虽然善雨城平时穿衣买鞋不讲究，但在这些小细节，他有他的品味。
这味道清冽，却无声地压迫得整个空间的气氛都受制。
好闻。好喜欢。
他本能地心尖发痒，心跳跟着加快。想溜走，却走不动路。
只能沉浸其中。
嘴唇凑到善雨城耳边说话时，晏瞳直想蹭他耳后那片温暖的地方，蹭得善雨城蹙眉露出他喜欢的表情，说出他曾有的那些话，表面上假装的冷漠最终一片片丢盔卸甲，荡然无存。
“只是朋友之间的拥抱，你……不用多想。”
晏瞳把整句话说完，然后及时松开了善雨城。
松开他之后，晏瞳退开一步。
俩人四目相接，都感觉彼此的眼神不对了。
过了几秒，晏瞳忽地打破沉默：“哥哥平时在哪里运动啊？”
晏瞳露出笑容：“嗯，那我等着以后，跟哥哥一起运动。”
话落，他退开转身，往楼下去：“我先去休息，不打扰你了。”
晏瞳下了楼，翩然就直接进了厕所。
善雨城反锁上门，完完全全地拉上窗帘，然后靠在书桌前。
作者有话要说： ？？？这啥违规的也没有就拥抱了下而已锁什么啊
PS：小天使们如果看到我这章觉得有的语句比较奇怪，那是应该因为那处我为了修改过审修改疯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