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画家沉默良久,最终转身下了楼,这是他人生之中最恶毒也最悔恨的一次决定。
因为当年那个决定,导致如今的他蜷卧在商场顶楼,命悬一线。
其实他逃得并不远,警犬很快就发现了他的踪迹,路潇推开天台门,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他。
画家对着她嚷:“他们都该死!你为什么不去制裁他们?”
路潇叹了口气,走到了他的身边:“制裁谁呢?”
“他们都知道她就在那里!都知道她要死了!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做!连我也一样……”
路潇问:“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召唤出它的?”
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画家甚至以此为傲,很愿意秀一秀自己的丰功伟绩。
“我知道6楼住户死后,就觉得她应该已经被杀了,但我偶尔会想,她可能还在6楼等着人去救她。我当时真的很想去救她,但是又很怕救出她后她就走了。我想了一天又一天,想了一个月之后,我觉得自己无论去不去,她应该都已经死了,从此以后我就时常梦到她干枯的尸体。打那个时候起,我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没有一分钟能得到安宁。我想,我或许有别的方式把她留在这个世界上,于是我去了她的学校,找到了她的班级合影,再按照记忆中的形象把她画了出来。可这样自欺欺人的安慰效果有限,三个月之前,我终于受不了了,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完成当年那件事,就是从楼顶跳下去。”
“哦,那你后来跳了吗?”
画家瞪了她一眼,像是看着一个神经病。
“当然没有,我正要跳的时候,有人叫住了我,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也在天台上。我当时觉得自己反正要死了,什么也不怕了,就给他讲了我心中的痛苦,他告诉我没有必要,他有办法让女孩子活过来。那个人送给我一张符,他说只要把这张符贴到女孩的画像上,我心中所思念的人就会活过来。”
“你信了?”
“本来我也不信,但后来他是飞走的,然后我就信了。”
“我冒昧的问一句,那个人是长着一头白毛吗?”从画家惊愕的眼神能看出,路潇问对了,她摇了摇头,继续问,“然后女孩真的复活了,并让你做出这些事?”
画家并不愿把这样肮脏的事情推给女孩,他大包大揽道:“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我只是想为自己的罪行赎罪罢了!”
路潇拍了拍脑门,神情十分为难,她蹲下身看着画家,也看着足下鲜活的血肉。
“其实顶楼从来没有什么女孩。”
画家愣住了。
路潇继续和他说:“是变声器,他只是……想做女孩子,还有一些比较私人的爱好而已。他跟踪一楼女孩,其实是羡慕嫉妒,而不是你们想的那种欲望。他的父母不允许他做变性手术,他也很怕自己的社交圈不会接纳真实的自己,再加上从小受的教育相对严厉刻板,他的内心很受折磨,所以后来他就……”路潇安静了一会儿,继续说,“我们查过楼顶的DNA了,从来只有他一个人。他的父母听说儿子可能成为杀人犯后,也承认儿子一直想做女孩子了。”
画家非常茫然:“可她就在这里……”
“它是从你们的杀意里诞生的。你们真心实意相信一楼女孩死了,所以虚构出了一个无中生有的怨灵。那个人给你的那张符,本就是催生杀意的符箓,符箓将你们脑中怨灵的形象具象化,衍生出了它。因为你们相信死者是一楼的女孩,所以它才具备了她的声音,长出了她的身体,模仿了她的痕迹,仅此而已。”
路潇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展示给他一段录像:“一楼女孩还活得好好的,喏,这是她朋友圈里KTV飙歌的视频,你应该能认出她来吧?”
画家开始激动得打颤,他一面喃喃自语着不可能,一面转眼看向地面,可刚才还遍布天台的血肉此刻都已经消失不见。
路潇收起手机,站起身:“它是因你们虚无的杀意而诞生的,当你们意识到这桩凶案不存在后,杀意就消失了,它当然也消失了。对不起,虽然那些被你杀死的人,都真心实意以为自己酿成了少女的死,但其实从法律层面来说,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
画家竟然开始放声大笑,不知已濒临崩溃的身体怎么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路潇吹了声口哨,门后的特警过来带走了画家。
法律层面上没有犯罪的人死去了,法律层面上犯了罪的人更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当然,也包括写过勒索信的王思,敲诈勒索罪是公诉案件,不会因为被勒索者自杀就失效。
冼云泽走到路潇身后,双手环抱住她的腰,又开始带着她左右摇摆。
“我们还去哪儿玩?”
“燈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