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翰音于天(10)

此刻的路潇心中升起一股茫然,跑?为什么跑?跑去哪儿?她怎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男人的声音与叮叮叮的音响交混在一起,叮叮叮的声音渐渐压过了他的呼唤,这段记忆随之变得清晰起来,路潇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像是初春时节雏燕的绒毛落在了水面上。

她记得自己被关在一座偌大的宫殿中,宫殿没有门也没有窗,只有一片阴森的黑暗,构建宫殿的材质就和眼下这个洞穴一模一样,那时的她没有思维,没有喜乐,不知厌烦,她在那无名的宫殿中日复一日的转圈。

直到有一天,她学会了一支舞蹈。

此刻的路潇仍旧闭着眼睛,她脱掉鞋子,在这窄小的空洞中站了起来。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支舞,但此刻回忆起来,那舞姿与节奏忽如与生俱来一般清晰,如她出生就会呼吸似的,她出生就会这舞蹈。

她洁白的足踏在这黄色的岩石上,带着节奏踩了两下,足跟落处,黄色的岩石上泛起了两点涟漪,两圈涟漪彼此干扰,向外扩散,交接处裂开了更深的纹路,除了她脚下站位的岩石之外,整个洞穴猛烈的震颤起来,突然像被吹胀的气球一样膨大了一圈。

路潇还未睁开眼睛,她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循着自己的记忆不停的跳着舞蹈。

她的身姿如灵一般轻盈而有力,像是夕阳下展翅的白鹤,像是掠过河面的鹭鸶,她的四肢与关节不断敲击着岩石,岩石上不断泛起涟漪,她的舞姿越来越激烈,这不是展现美的表演和自怜,而更贴近舞蹈的起源,是与天地诸神沟通的祝祷和仪式,这间窄小的洞穴随着她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大。

当这处洞穴扩展回房间大小的时候,这种变化发展到了极致。

四面墙壁如同承受不了这力量一样撕裂开,成为了无数连接在一起的细线,仿佛被敲碎的藕,又好像是熟透的丝瓜,那些延展性极好的脉络合拢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密不透风的岩石,当它们被这节奏击散开,就成了不会扯断的丝络。

如果再仔细观察,就能在这些丝络上发现生物的痕迹。它们是一些首尾相衔的蚯蚓状生物,每一只都不过铅笔芯粗细,手指长短,但是其数量之庞大不可计数,便是这些东西铺满了岛屿周围。

路潇跳舞的节奏越来越快,这些奇怪生物的变化速度也随之加快。

它们变换位置、改变形态,以那黑色的石柱为中心,向外扩散成了一圈圈对称复杂的立体几何图案,强要比喻来说,便是一片片模样完全不同的雪花,路潇左脚踏住地面的时候,它们会组合成一片尖角锐利内部呈现网状的雪花,下一秒路潇右脚踏住地面,它们又会组合成一片六角椭圆内部呈现出格状的雪花,这种变化的速度之快之周密,仿佛每一个弱小的个体都没有独立思维一样。

路潇全凭本能继续着这支舞蹈,当她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慢慢睁开眼睛,眼前已经变换成了另一片天地。

那些杂然无序包裹起他们的奇怪生物重新变换形状,她如今所处的地方上下高达百米,诡异的岩石变成了一道道造型复杂的浮桥,一条条精美绝伦的回廊,一个个生动而诡异的装饰,无处不经过精雕细琢,没有丝毫的瑕疵,仿佛有一万个能工巧匠在这里耗费了自己的终生。

路潇被自己的作为惊讶到了。

她的呼吸重新变得顺畅,从缺氧的状态下解放出来,而有关这支舞蹈的回忆则重新回到了记忆深处,任凭她再怎么冥思苦想,也仅仅能回忆起这支舞蹈本身,而有关舞蹈的其她旁枝末节,则根本无从思考。

单这感觉就足够可怕了!

她周岁开始记事,虽然没有神奇的照片记忆,让她能够回忆起自己人生中所见过的一切事物,例如背出小学二年级老师写在黑板上的电话号码,但她自觉自己的记忆力也远超常人,至少可以说过目不忘,如果她真的学过这支舞蹈,听过那些话,去过那个地方,无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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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那记忆中的她并不是一个孩子的感觉,甚至……不是一个人的感觉……

“小路潇?”不远处,凌阳弋站在一座桥上叫她的名字,“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路潇说的是实话,她的确不知道个中原委,但也不打算把这件事和盘托出。

凌阳弋刚才也和路潇一样,被困在一个空洞中不知所措,因此无从知道路潇跳舞的事情,也就没有追问。反正自从登岛以来,他们遭遇的种种事情都很诡异,不在乎多这一件。

所有岩石构成的桥梁与回廊一起指向了黑色石柱下方的入口,无需多言,两个人对了下眼神,便一起沿着盘旋而下的楼梯来到了这里。

黑色石柱的里面也有一段盘旋而下的楼梯,楼梯举架高约5米,头顶嵌满了密密麻麻的蚌,看着都有些渗人,这种蚌许是经过人工培育,蚌沿下方挂着犹如钟乳石般的东西,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东西其实是蚌的分泌液,它们被倒挂着,分泌液就沿着蚌壳上人工凿出的小洞一点点流出来,然后又凝固,便形成了钟乳石或者冰凌一样的东西。

这些“冰凌”都有着珍珠一样的光泽,十分美丽,只要一点点光芒,它们就能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光线,如果折下一枝,装在匣中拿去拍卖行,必然要比最难得的珍珠更加值钱,与这些“冰凌”相比,外面那些让普通人瞠目结舌的乌木只能算木渣了。

但这些东西却极其危险,路潇随手敲了敲旁边的墙面,走廊上便不断有“冰凌”掉下来,“冰凌”尖端极其尖锐,如刀子一样,如果砸在人的头顶,想必有穿透颅骨的功效。

路潇对凌阳弋说:“你能不能弄个竹竿把这些东西都扫下来?”

凌阳弋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几秒,然后摇摇头:“没办法,这里没有泥土也没有淡水。”

路潇只能采取最笨拙的方法,一面踹着墙壁,震落大部分松懈的“冰凌”,一面绷紧神经,盯着上方尚未垂落的“冰凌”,小心翼翼地避开危险。

他们向下走了不长一段时间,就发现了一扇门。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房顶嵌着四颗明珠权做光源,足够把这屋子照得亮堂堂,里面有桌椅,有床,有镜子,有衣柜,而且许多物品都是双份,显示出两人共同生活的痕迹,一概物品上都没有灰尘,此外桌面上还放着一只精致的瓷碗,里面盛着粥米,尚且温热。

“这有人在住。”路潇对凌阳弋交待了一声。

“我看到了,还是何咎。”凌阳弋对她晃了晃手里的一沓草稿。

这些纸张都有三开大小,一看就是自己在岛上砍竹子、磨碎、晾晒制作的竹纸,竹纸上并没有画他最喜欢的海洋微生物,而是画着女人的画像,联想到这里有两个人居住,应该就是他笔记中提及的女人了,画的旁边还写着他作画的时间以及些许杂事。

路潇拿过一张纸看了看,记下了女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