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爱好真是难以理解, 你们收集这些烂木头做什么?”宁兮略显厌恶地捂住口鼻,“而且你们没闻到屋子里充满了黑决的味道吗?”
其他人都没有他一样灵敏的嗅觉, 自然感觉不到这些。
宁兮捻了下手指,蛇骨一样的长鞭游动到他掌中, 他握着一尺余长的鞭梢,依次敲碎了其中四块乌木, 只见这些昂贵的木雕中心, 无一例外都有着奇怪的空洞,而木雕下方隐秘的位置, 也都有一条手钻钻出来、被刻意磨平的铅笔芯粗细的小洞。
路潇说:“根据乌木的形成年代推算,这些黑决肯定都是一两万年前幸存下来的。”
宁兮打开窗子, 站在窗边透着气:“刘苗搞到了这些寄生有黑决的木头后,不可能直接售卖会惨叫的木头, 所以摸索出了钻孔释放黑决的方法, 但她很可能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现在究竟有多少只黑决流落在外,恐怕也难以计数。”
接洽人看了一圈这些价值数亿的木头,询问道:“这些东西还有危险吗?”
“黑决会模仿前任寄生者求救的声音。它寄生在人的身上,就会模仿人类的惨叫,寄生在鸟的身上, 就会模仿鸟类的啼鸣, 以此吸引被寄生者的同类或者天敌的注意。但如果它寄生在鱼类、贝类这些不会发声的物体身上,那什么时候被人释放出来,恐怕就要看运气了。不过眼前这些木头你倒不必担心, 我能闻出这里面已经没有黑决了。”
接洽人沉思后说:“那也有风险,我找条船把这些东西沉进深海。”
路潇暗暗倒吸一口冷气,仿佛看见了他们把一集装箱的钞票扬进大海的画面。
宁兮点头:“你再查一下刘苗的邻居,看他们有没有被寄生。”
工作人员借口防疫检查,带着黑决尸体走访了这栋楼,幸运的是刘苗的邻居都没有被寄生,他们也从未听过这间屋子里发出过奇怪的声音,刘苗一定是在其他地方储存过这些乌木,并释放了黑决。
工作人员调取小区出入记录,逐一排查过后,发现刘苗的贸易公司倒闭前三个月,其公司牌照的货车曾密集往返于河运仓库和刘苗家,与邻居回忆中乌木运来的时间相吻合。
他们立刻就决定去这家码头仓库看一看。
栗城河网密布,水运发达,有着依赖水路运输的传统,但随着公路网日趋完善,货运码头便渐渐衰落,一年更比一年不景气,尤其是刘苗租赁的这个货运码头,更因为与运河游览路线重合,去年起被限制了运输船只吨位,到如今荒草凋敝,几乎没什么人了。
仓库管理员是位中年男子,宁兮几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着折叠凳,戴着太阳帽,端着大茶缸,撑着遮阳伞,在码头河边悠哉地钓鱼,看到他自得其乐的样子,就能确认这人肯定没被黑决寄生。
仓库管理员把鱼竿放到架子上,忙不迭地站起来应付众人。
“上个仓库管理员两周前突然失踪,亲戚才给我介绍了这份工作,两年之前的事情我还真不了解,不过我可以帮你们查查存底。”
——两周前,正对应着第一起瓷窑自焚事故的发生时间。
管理员领着宁兮等人去往铁皮屋翻阅存档,路潇觉得那屋子里装不了几个人,不少自己一个,便留在原地蹲下来观察鱼篓。
鱼篓是用竹篾编的,像个长长的雪糕桶,下端浸没在水里,上端用绳子拴在码头铁柱上,这人垂钓的技术可真不怎么样,鱼篓里只有五六条不到一指长的杂鱼,根本不值得开一次伙。
路潇扫了一眼,确认四下无人,突然做出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样子,指着鱼篓说:“这条小鱼真可爱!”
她这句话仿佛踩到了人偶的尾巴,它刷地拉开拉链爬了出来,跳到了码头的水泥地上。
“让我看看!”
路潇指着其中的一尾鱼发出感慨。
“看看这条红色的小鱼,真漂亮,我们把它带回去,给她起名字叫做小宝贝,然后把鱼缸放到我的床头柜上,以后我每次叫她小宝贝,她就翻水花给我看,她要是喜欢你的话,你可以每天挖蚯蚓给她吃,但她要是不喜欢你的话,你就只能去别的房间睡了。”
人偶愉快地把鱼筐踢倒进水里,几尾鱼立刻游散了。
路潇明知故问:“你干嘛啊?”
人偶乖巧地说:“小鱼回家啦!”
稍后,查阅完资料的宁兮等人走出铁皮屋,路潇便抱着人偶迎了上去,离开此地之前,她从钱包里掏出100元,交给了准备继续钓鱼的管理员。
“把你的鱼篓弄翻了,这几条鱼算我买了吧。”
“哎呀,我钓着玩儿的,几条破鱼又不值钱,哪里用得着给钱!”
两相推脱了一番后,管理员见路潇态度实在坚决,最终只能收下钱,然后强行送给了路潇一串自己晒的小鱼干,这条马莲叶上串着二十几条手指长的小鱼,估计是他半年的工作量了。
路潇拎着咸鱼回到车上,人偶坐在她的腿上,很认真地提建议:“你看这些小鱼干多可爱,你可以把它们挂在床头,给它们起名字叫小宝贝,就不要养别的了。”
路潇看着它一本正经的样子,暗暗发笑:“我的宝贝小鱼干?”
人偶回味了一下她的语气,突然把小鱼干扔给了前排座位上的宁兮:“还是喂蛇吧!”
宁兮闪身躲开,小鱼干顺着挡风玻璃滑到了仪表盘上。
宁兮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路潇:“前任仓库管理员在这个岗位干了一辈子,两周前突然失踪,时间与第一起事故发生时间相符,很可能就是首位受害人。两年前,也就是乌木刚刚运来的时候,他曾记录那4间仓库里有奇怪的声音,不过他自己并没有仓库的钥匙,所以只能向上汇报了这件事,刘苗接到反馈的第二天派人来忙活过一阵,然后那声音就消失了,可以推测,刘苗肯定是那个时候释放了黑决。”
这台车属于本地官方,不能随意丢垃圾,于是路潇捡回了小鱼干,放进零食袋装回包里,准备找机会处理。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这批货是通过海船运输进码头的,刘苗很可能是在海上找到了这批东西,我已经让林川带着组长去查当事船只的航线了,眼下还有一点时间,我们先去刘苗的公司看看,如果帮她处置乌木的人果然是她的员工,那么这些人很可能也被寄生了。“
“她的公司不是已经破产了吗?”
“刚才他们查到消息,刘苗的公司10个月前发生过火灾,当时公司虽然已经注销,但内部还有很多货物没来得及清理,有员工在此次事故中死亡,我想这次火灾很可能也与黑决有关。”
先批到场的警察将现场团团围住,但未得到命令之前,他们没有擅自进入。确认现场没有平民后,路潇便放心地让人偶坐在自己的肩上,一起下了车。
火灾虽然已经过去接近一年,但现场仍然被重重封锁。
刘苗的贸易公司与一家化工厂毗邻,大火发生的时候,化工厂受到波及,造成了大量难以清理的有毒原材料泄漏,这片土地位于郊区,地价很低,所以受害企业宁愿转移厂址,把这栋楼用铁丝网团团围住,插上有毒标识,等待有毒物质自然降解,也不愿投入大笔资金清理现场。且自从火灾以来,当地便有传闻,残骸中困住了火灾死伤者的灵魂,每当夜幕降临,深入废墟便能听到鬼魂乞求惨叫的声音,拜有毒物质和闹鬼传闻的双重影响,普通人对该区域避若蛇蝎,从不接近这里。
如今这片土地的所有者,也就是化工公司的负责人,接到通知后来到现场,要求现场负责人签署一份责任豁免书才允许他们进入,责任书声明进入者已了解厂区内的实际情况,如因有毒物质泄漏造成任何人身伤害,厂区概不负责。
宁兮接过责任豁免书,刷刷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人偶拢住路潇的耳朵:“什么叫签字呀?”
“就是写下他的名字,然后他就要对这件事负责。”
人偶歪了下头,若有所思。
经过一年时间的搁置,现场的有毒物质几乎完全降解,化学测量显示厂区周围的有害气体浓度不足以损伤人体,或许核心区域还有更多毒物残留,但短时间接触应该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即便这样,米染和路潇两人还是穿上了防化服,宁兮并没有穿防化服,以他本体的大小,就算生吞一桶苯合成物,估计也不会造成太大损伤。
三个人进入楼内,各自负责一层,路潇被分配到了第三层。
当日火灾由一层开始,逐渐蔓延上三楼,三楼还没彻底燃烧起来,火势就已经被扑灭了,因此这里的损伤最轻,建筑结构还算完好。
其实路潇也知道,眼下最便捷的方法是让冼云泽附身这栋楼,那么分秒之间,他们就能找到这里所有的黑决,不过以冼云泽当前的智商,谁能保证他不会觉得黑决可爱、想养,就故意把黑决放跑呢?
所以这种事还是亲力亲为吧!
路潇逐间查看着三楼的每间房间。
这条两米余宽的走廊两边尽是焦黑的痕迹,处处可见破碎的木板与凌乱的办公用品。近一年时间无人造访,这里已经成了植物的乐园,墙角堆积起的灰尘上生出了绿色的小草,窗台上的花盆经过烈火灼烧,里面的花卉已经死去,但春风吹来了牵牛花的种子,一大片红白相间的喇叭花爬满了走廊的墙壁。
人偶坐在路潇的肩上荡着腿,絮絮叨叨说着话,随着思维复苏,它每天都有新的变化,一天比一天更加接近于“人”,有的时候,路潇都怀疑下一个瞬间它就会恢复记忆。
“喵!”
路潇路过牵牛花丛时,惊醒了一只贪睡的猫。
这只猫通体雪白,长着一身柔顺的长毛,它从白色的喇叭花间滚起来,伸长前肢抻了个懒腰,然后竖起尾巴,自来熟地蹭起了路潇的裤腿儿。
路潇忍不住弯腰摸了摸它,带着小鱼干味道的手指吸引了猫咪的注意,它直起身体抱住路潇的腿,九曲十八弯地喵喵叫出了一支歌。
路潇放下背包,拿出那串鱼干,蹲下来撕下一条晃了晃。白猫优雅地把前爪搭在她的膝盖上,避开她的手指咀嚼起小鱼干,吃完也不争抢,又开始舔她的手。
“太萌了吧!怎么能这么可爱!”路潇忍不住抓了抓白猫的头顶,白猫便享受地伸长了脖子,向她索取更多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