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快雪听见阿真发疯,心里又是难受,幸好他现在醒来了。他皱着眉头:“中州山上人还是挺多的,能打的也不是阿真——松月真一个,何至于此?”
“咱们教主说,修为高强的虽然多,但都是些自大骄矜之辈,只有松月真还有些脑子。而且中洲山的防线原本安排的好好的,松月真一走,他管着的那路防线被其他队伍收管,有的磨合,咱们教主就是看准了这个时机,一举攻上中洲山。”
江快雪点点头,觉得这倒还是算合理的。能带兵的人不多,之前的安排是刚刚好,松月真一走,防线出现缺口,魔教大举进攻,自然是势如破竹。
他对那些宗门世家们并没有什么归属感,听到中洲山被攻下,也只是有些担心江家家主,看在松月真的份上,也顺带担心一下松家父母和薛丛。不过松家父母修为不俗,他们应该也能护住薛丛。
“那之后呢?庄家家主、松家家主、云外城的城主、九华派的掌门……他们修为都十分高强,已经入道,焉能受制于尔等?”
领头的十分得意:“这就要归功于咱们教主了。他说这些宗门世家们本就不齐心,只要使个计谋,便可分而化之。他先是派人挨个上门招降,许以金钱地位,越早归降得到的好处越多。然后放出风声,今天说松家有意归降,明天说九华派有意归降,那些宗门世家早已被战事拖得疲敝不堪,多少都有些松动,听见同盟打算投降,唯恐落于人后,叫旁人先得了好处……嘿嘿。”
江快雪说:“就算是投降,也不可能所有人都愿意投降的吧”
就他所知,云中城城主的小儿子被魔教杀了,他与魔教有血海深仇,怎么可能投降?
“那些不愿意投降的,当然都叫咱们教主打败了。”
江快雪这才点点头,有些佩服魔教教主,果然是足智多谋。
他回到松月真跟前,查看了他的伤势。松月真正昏睡着,还没有要醒的迹象。
江快雪又向山下张望一眼,问道:“怎么还没人来救你。”
领头的恨恨看他一眼:“你等着吧,马上就有人来取你狗命了!”
江快雪赞道:“那正好,人越多我越开心。”
他说的都是真情实感,领头的听了,却是啐了一声:“原来你这么变态,真应该到咱们摩尼教来。”
江快雪闹不清他是赞是夸,正要说话,忽然听见一些动静,是又有不少人赶过来了。
江快雪翘首以盼,松针都准备好了,见到魔教之人出现,立刻摩拳擦掌,一根又一根松针甩出,嘴里不时念叨着:“减十分!减十分!哎呀打偏了,减五分!”
一群人被他打得抱头鼠窜,大感丢脸,悲愤大叫道:“卑鄙!用暗器算什么本事!敢不敢光明正大地打一场?”
江快雪欣然道:“我就是这么卑鄙。”
一群人马摔的摔,倒的倒,没坚持多久,场上除了江快雪,就没有一个站立的活物了。江快雪终于把善恶值刷到了七百多,心满意足,暗暗道:早知道善恶值能用这个法子刷,我就该早些把善恶值压下来的,也免得阿真心疼一场。不过我当时在中州山上,周围都是自己人,若要出手伤人,容易闹出矛盾来,还是现在打魔教最方便!
江快雪越想便越是欢欣,对躺在地上的魔教教徒们说:“你们魔教真好,祝贵教千秋万代,永远不倒。”
千秋万代,只要他善恶值高了,就来抓几个魔教教徒揍一揍,这样一来,他想和阿真在一起多久都没问题。
地上躺着的魔教教徒们却都以为他在开嘲讽,一个个羞耻极了,嘴里不干不净喷起脏话来,江快雪只当听不到,他担心时间久了魔教会有厉害人物赶来,便抱起松月真离开了。
他琢磨着为何松月真会把他带到星渊海来安葬,也许是因为,这里是松月真对他动心的地方,总有些特殊意味。
星渊海很大,想要避开魔教之人不难,江快雪很快找到一处隐蔽山坳,把松月真放在草地上,把这一路上采来的草药给松月真喂了,又烧了水喂给他,盼着他赶紧好。
幕天席地,不利于修养身体。江快雪折了树枝,收集干草,勉强搭了个草棚子,把松月真放进去,他就坐在草棚外守着。
第二天清早,松月真醒来了片刻,神智还不清醒,盯着江快雪恋恋看了半晌,抓着他的手又睡着了。江快雪找了些菜根蘑菇煮了填饱肚子,给松月真喂了水,渡了真气,到了傍晚时分,松月真终于又醒了。
江快雪一直守在他身边,问道:“阿真,好一点没有?”
松月真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盈盈流转,一错不错地看着江快雪,轻声问道:“这里就是黄泉吗?”
江快雪摇了摇头:“这里是星渊海。你把我带到这里来,让人活埋咱们俩,你忘记了吗?”
松月真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只是看着江快雪的脸,抓着他的手,过了片刻,眼睛里又流出眼泪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江快雪有些纳闷,担心他因为失血过多,导致身体机能受损,变成了傻子,又给他诊过脉,确认他身体没什么大问题,至于后遗症还要继续观察。
松月真的身体终于慢慢好了,可他好像真的变成傻子了,也不怎么说话,只总是用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盯着江快雪,仿佛是害怕他突然间消失。
江快雪知道,必然是自己突然死亡,给松月真造成了极大的刺激,他到现在都接受不了。
他跟松月真解释:“阿真,我活过来了,不信你摸摸,我是真的,有气,还热乎着。”
松月真握住他的手腕,手指还在不停地发抖。江快雪心中疼惜极了,抱住他:“都怪我,我该跟你说清楚的,唉。”
松月真紧紧地搂着他,摇了摇头,眼泪落在江快雪的脖子里。
“是我不好,我不够好。我成天猜疑你和庄弥,真是小肚鸡肠,气量狭窄!”
江快雪深深叹了口气,跟松月真保证:“我不知道你居然会吃庄弥的醋,其实他一直在算计咱们,他以有心算无心,我们着了道。不过往后不会了,我早就和他形同陌路了。”
松月真有些迟疑:“其实我想明白了,只要你活着,还好好地待在我身边,你要和庄弥在一起我也不介意……”
江快雪大吃一惊,松月真极爱他,所以不能忍受他和别的男人亲近,这他是知道的。可他没想到,松月真居然爱到了愿意放弃底线,只要他活着,便是享受齐人之福他竟然也愿意。
江快雪连忙摇摇头:“我对庄弥当真没有任何情爱!我至始至终都只爱你一个人!我自知道他对我不过是利用,对他便再也没有半分情分了。以后我再也不提他了,好不好?”
松月真点点头,用力抱住他。
两人在星渊海修整了一阵子,待松月真痊愈了,才终于出去。外头果然已经变了个天地,以前的宗门世家彻底没有了,摩尼教把教中诸使分派到各个州开设分教,广收教徒,普通人也可以修行教□□法。
宗门世家的遗老遗少们,归降了的归还田产祖业,作为交换,需得上交独门功法,那些不肯归降的,要么战死了,要么被摩尼教关押了起来。
两人在街上走着,竟觉得这摩尼教把天下治理得还不错,也不知他们之前一直抗击摩尼教究竟是为了什么?只能说,人果然是先选择了立场,再选择对错的。
松月真一直有些担心父母和弟弟,他那天浑浑噩噩,无法思考,抱着江快雪的尸身飞走了,也不知父母和薛丛在接下来的大战中如何了。
他跟江快雪两人赶回了青华州,江家的祖宅还在,两人敲了门,开门的居然是族中的一位叔伯。以往高高在上的族中元老,现在也不过是一看门废人,简直叫人诧异唏嘘。
他见到松月真,十分吃惊,一瘸一拐地进了宅子叫人出来。松月真和江快雪看着他的跛脚,有些不是滋味,不知这脚上是不是在大战中落下的。
松家少了许多人,各房的住处也调整了,都搬到了前院里来。松父松母很快赶来,见到松月真,两人禁不住抱头痛哭,薛丛也跟着站在一边,红着眼圈,有些好奇地打量江快雪。
江快雪朝他问道:“你身体好了么?”
薛丛木讷地点头:“好了。”
接着他又忍不住问道:“嫂子,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江快雪年纪比松月真小,若论嫁娶,的确是该他嫁给松月真。薛丛叫这一声嫂子也没错,然而江快雪还是打了个哆嗦。
松月真说:“他是人。”
众人都惊疑不定看着江快雪。松父忍不住开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松月真是因为江快雪才擅离职守,以至于让魔教抓住了机会,一举攻下中洲山,结果江快雪居然没事?他难道是魔教派来扰乱松月真心神的卧底么?
松月真一看他们的神色就猜到众人在想什么,把众人带到议事厅里,跟他们解释:“其实我早就生了去意。我在前头带领弟子抗击魔教,后头几位长老掌门和族长们却在商量着要卸磨杀驴,要跟我和阿雪秋后算账,我早就心灰意冷了。那时阿雪也是真的没气了,我当时神志恍惚,什么也来不及安排,抱着他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了结此生。说到底也怪我,没有为爹娘和弟弟多多考虑。”
薛丛连忙说:“这事怎么能怪你。原来那些老头子那般卑鄙,一面哄着你为他们卖命,一面又不能原谅你和江医官的事,若换了我,我也只想一走了之。”
松月真苦笑一声,问道:“家主呢?”
“他战死了。”松父叹了口气。
江快雪又问起江家,江家家主受了伤,归降后魔教归还了原先的祖产,江家人也都被放回去了。
几人在松家住了几天,松月真又陪着江快雪回到江家看看。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他对这地方并没有什么留恋,也就是想着在中州山上时家主对他颇为照顾,所以过来看看。
他和松月真突然出现,江家家主十分吃惊,看着江快雪一时失语。江父与李氏仍是下落不明,凤清姑母在大战中丢了一条胳膊,现在闭门不出,原先偌大的江家现在也是日薄西山,人丁凋零了。
江家家主问江快雪究竟是怎么回事,人怎么还能死而复生的。江快雪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支吾搪塞。他知道松月真也在意这事,害怕他会再次突然断气,只能保证他以后都不会突然就死了,其他有关善恶值的事,他是没办法说出口的。
江家家主又交代他:“你们要多加小心。松月真擅离职守,间接导致中洲山被破,有些人丢了权柄地位,耿耿于怀,意气难平,若是再见到你,只怕要迁怒恼恨。”
江快雪点点头。
松月真说:“这些人在高位上坐久了,便不把其他人当人,一面想着要压榨我的的利用价值,一面又小肚鸡肠,不肯容忍我们两人践踏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只因他们就是规则的既得利益者,真是自私自利又虚伪可笑。”
江家家主也曾是他说的“这些人”的一员,此时听见这话,却并不恼怒,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他们不能容忍任何人践踏的规则,如今却是叫摩尼教彻底打破了。这规则太腐朽,太陈旧,也早该给打破了。”
三人又聊了一阵,江快雪与松月真便起身告辞。江家家主送行,又提醒他们千万小心,三人在门口告别。
江、松两人走上澄白州的街头,只听锣鼓喧天,远远地一队车马行来,中间一人戴着面具,骑在高头大马上,正向周围围观随行的百姓们挥手。
江快雪和松月真被人流挤到一边,找了个人询问这人是谁。
那人白了他们一眼:“你连咱们圣教的教主都不认识?咱们圣教主各地巡游,刚到咱们洲呢!”
原来那高头大马之上的人就是摩尼教教主。
他一张面具下露出来的脸十分年轻,江快雪不禁有些唏嘘,没想到那能力非凡的摩尼教教主居然这般年少。
两人牵着手,在街边看了一会儿,便逆着人流离开了。
庄弥骑在高头大马上,扫了一眼远处两个熟悉的身影,移开目光,面带微笑,打马走向了他的千秋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