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穿成胖子(十)

“陛下已经下了旨,寒之再过几个月就该回京了,以他的功绩,至少也该加封为六部侍郎,他还年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赵阁老沉吟:“至于那松月真,在燕云州不过是沾了寒之的光,否则哪有这般功绩。”

赵阁老想到此处,就是气闷,回到家就把手下门生找来,令他们给徐阁老找些麻烦,参松月真几本,反正不能叫他徐党太得意。

徐阁老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很快予以反击,今天你参我,明天我参你,朝堂上一时间宛如菜鸡互啄,好不热闹。

赵、徐两党斗了几个月,终于到了江、松两人回京的日子。这天一上午,赵阁老不顾春寒料峭,亲自带着人到城门口迎接,不意外地又看到了徐阁老。

两人恶狠狠对视一眼,分站两边,你不许挨着我,我也懒得挨着你,气氛一时间十分尴尬。

幸而人来得很快。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听见马蹄嘚嘚的声音。两马齐头并进,马上骑士远远地便看见了城门口等待的座师,催促起马儿快走。

徐阁老看着松月真,不禁脸露笑意,只觉得得意门生这短短一年功夫,竟又平添了几分沉稳端庄的气质,宛如鹤立鸡群,一看便不是凡夫俗子。

赵阁老却是有些疑惑,伸长了脖子,也没看到江快雪。他有些纳闷,问身旁之人:“不是说寒之也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么?怎么就看见他姓松的,没看见寒之?”

身旁下人也有些纳闷,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吭哧吭哧用力扫了一遍,倒是看见那两名骑士身后,又追来两匹马,一匹马上坐着松月真的常随长孙泓,另一个却是阿福。

“大人,江大人的小厮还在那儿,想必江大人也不远了。”

赵阁老点点头,轻蔑地看了一眼松月真和他身旁男伴,暗自冷笑,这松月真长得不男不女,带回来一个男伴也不伦不类,两人神态亲密,一看就不清不楚,本朝虽不禁男风,但到底是不三不四,不当不正,难登大雅之堂。

寒之的人品可比姓松的端方多了,赵阁老暗想,继续眯起眼睛,翘首盼着江快雪那圆润的身影快快出现。

哪知道这时候,松月真与他身旁男伴分开,松月真下了马,走向徐阁老一行人,那年轻瘦削的男伴也下了马,却是牵着马儿朝赵阁老走过来,恭恭敬敬叫了一声:“老师!”

赵阁老心内咯噔一声,不敢相信,又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的青年。这青年瘦削挺拔,眉清目秀的,哪里像他那圆滚可爱的寒之啊?可这声音……

又的的确确是寒之的声音!

江快雪见老师呆怔着不说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老师,学生清减许多,与从前的模样变了不少,倒教老师认不出来了。”

这一回不禁是赵阁老,就连赵阁老身旁随行的众人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别说赵阁老,就是江寒之的老娘站在这里,恐怕也认不出来吧!

而且他为何与松月真那般亲密?!

江快雪带着阿福回了江府。

果然江叔也先是呆愣,待终于认出江快雪,又老泪纵横,连连感叹果然是燕云州条件艰苦,少爷居然瘦成这样,老夫人见了不知该多么心痛云云。

江快雪修整一番,便进宫面圣。

皇帝还是老样子,精神看着尚好,他拉着江快雪说了些话,江快雪把燕云州、赵知府、抗敌等事详细说给他听,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太监来报,松月真也进宫来了。

皇帝让人在暖阁摆下宴席,命人传赵阁老、徐阁老一同进宫赴宴,又叫来太子,六人在暖阁坐定,江快雪与松月真挨着坐在一起。

这两人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松月真总忍不住要看江快雪,江快雪也不时回他一个眼神,二人眉来眼去的又岂能掩饰得住。席间除了年幼的小太子,其他三人瞧见这眉眼官司,哪还有看不出来的。

待散了席,赵阁老和徐阁老的脸都黑了。

第二天,就听说二位阁老在文渊阁吵了一架,这个骂对方的学生品行不端,带坏了我的得意门生,那个喷人家的得意门生虚伪狡诈,装模作样勾引人。这一架吵完,两位阁老都气坏了身体,告假回家躺着去了。

江快雪只能上赵府探望,少不得被赵阁老数落。他面上恭恭敬敬,赵阁老要他赶紧跟松月真割袍断义,他又死活不肯答应,把赵阁老气得头晕。

江快雪想不明白老师们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晚上松月真翻窗户来找他,两人亲热一番,躺在床上聊天,松月真今天果然也被座师教训了一顿,他不甚在意,也让江快雪不要放在心上,既然老师们都看破了,他们往后用不着遮遮掩掩的,岂不是更好。

第二天松月真就把江府隔壁的院子买下来,闲暇时就到江府串门,江叔对他十分不满,但松月真为人端方有礼,又擅长笼络人心,很快便把江府上下都收拾得服服帖帖。

他有时间便教江快雪习武,自吹芦城之事以后,他一直担心江快雪被人暗算,便把一身武艺倾囊相授,好让江快雪有能力自保。

这天江快雪又被叫进宫里,赵、徐两人为学生们的事,掐得如乌眼鸡一般,皇帝不能再坐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不管,只能跟江快雪谈谈。

君臣二人寒暄过后,皇帝旁敲侧击,敲打江快雪,言外之意即是说他与松月真都是男子,又是朝廷重臣,与民间贩夫走卒不同,需得有朝廷重臣的表率,岂能枉顾伦常,耽于断袖分桃之癖。

江快雪在燕云州立下功劳,回京之后理应晋升嘉奖,只不过碍于他和松月真的事,皇帝一直拿不定主意,这次谈话,也有试探江快雪之意。这两人一旦晋升嘉奖,便是赵、徐两党的执牛耳者,他们若执意相好,待赵阁老、徐阁老辞官退位,这赵党徐党恐怕就要握手言和。到时候朝中没了制衡,太子年幼,就怕两人要功高欺主,把持朝政。

松月真其实也跟江快雪商量过,两人若想保住仕途前程,最好的办法就是明面上装作不和,掩人耳目,只不过松月真也明白,朝中政斗波云诡谲,他若与江快雪明面上站到对立面,只怕有一天要身不由己,做出伤害江快雪的事来。单是想到这一点,松月真便觉得哪怕他能坐到内阁首辅的位置,可不能保护江快雪,也实在是了无生趣。

再说,江快雪也到了成家的年纪,要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人上门给江快雪说亲事,他怎么坐得住。哪怕是知道江快雪对他的感情,也实在难以忍受翻江倒海的醋意。

所以他并未刻意遮掩,就是想告诉其他人,江快雪早已经是他的人。哪怕这一举动有可能断送他的仕途,他也顾惜不上了。

江快雪活了几十年的人,又岂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更明白皇帝试探他的用意,他想了想,说:“陛下,还记得臣曾经跟您说过我这一身医术的来历吗?”

皇帝不明白他为何把话题牵扯到医术上,点头道:“记得,你说是一夜之间,于梦中跟随一位姓顾的老者学会的。”

“在臣那个梦里,臣与松大人一起生活了数十年,这数十年来,他对我一直一往情深,是个难得的有情有义之人,臣不能辜负他的深情厚爱。”

他早已打定主意,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会再跟松月真分开,哪怕是要他放弃仕途前程也一样。

皇帝听见他这话,神色有些复杂了。之前江快雪拿出这般说词时,他半信半疑,想着说不定当真是老天把江快雪送来,是为了给他留一点时间,为太子铺平道路,这还说得过去。可老天爷让江寒之与松月真在梦里相好又有什么用意?怕江寒之太寂寞吗?!

要说黄粱一梦尽为虚妄,可江寒之的神情又那般严肃认真,不像是在说笑。

“江爱卿,哪怕是从此不能在仕途上一展抱负,你也不愿辜负他的深情厚谊吗?”

江快雪毫不犹豫地点头。

皇帝不禁有些咋舌,他身居高位,寒门中十年苦读只为金榜题名一展长才之事看得多了,仕途上为了升迁不择手段之事看得多了,官场上为了一己私利互相倾轧之事看得多了,可这眼看高官厚禄在望,却能为了感情之事毫不犹豫地放弃,他还是头一次见。

皇帝觉得稀奇,觉得有趣,他甚至想要考验一番,江寒之究竟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只是说说而已。他真的想知道,在红尘俗世之中,当真还会有如此深情吗?

“江卿,松爱卿又是如何想的,他对得起你这番深情厚爱吗?”

江快雪没有半分迟疑:“他心中所想,必定与我一样。他对我的情意,不输我半分。”

“江卿倒是十分自信。”皇帝露出一个微笑来:“松爱卿就要来了,朕这就来替你问问他,如何?”

松月真跟着太监进了宫。

皇帝正在西暖阁坐着,香炉袅袅升起青烟,盘绕着锦绣屏风,氤氲出一室暖香。松月真行了礼,皇帝赐座,直截了当地说:“松爱卿,你来之前,朕与江爱卿聊过。”

松月真垂着眼睛,不动声色。

皇帝笑道:“松爱卿难道就不好奇吗?”

“臣愿闻其详。”

“你和江爱卿的事,我对江卿说,你们二人之事到底有悖伦常,若他执意要与你在一起,往后仕途升迁可就难了。我让江卿考虑,江卿虽未给出准话,我看他神色,倒似有些松动呢。”

皇帝微笑着,看着松月真:“松爱卿你呢?江卿都已经退却了,我看你也尽早回头,如何?”

哪知道松月真轻轻笑了一下:“陛下,以我对寒之的了解,他绝不会是薄情寡义,言而无信之人。即便他反悔了,那又如何,臣绝对不会后悔,更不会退缩。请陛下恕臣无法从命。”

皇帝沉下脸,威仪摄人:“松爱卿不要辜负朕一番美意。若你能尽早回头,往后前途不可限量,何必为儿女情长,断送大好前程?”

哪知松月真站起来,跪在地上用力叩了个响头:“陛下皇恩浩荡,对微臣多般眷顾提携,微臣不敢忘记,臣即便是只能做个微末小官,也绝不敢辜负陛下的恩宠,势必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一字一句,说得十分认真,皇帝看了他半晌,长叹一声:“松爱卿,起来吧。你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朕若再棒打鸳鸯,岂不是太不近人情。江爱卿,你也出来吧。”

江快雪从屏风后出来,与松月真眉眼舒展,相视一笑。

皇帝摇头叹息:“有你们这两个如此重感情的臣子,也不知是我儿之幸或不幸。”

江快雪垂下头,语气真挚坦诚:“陛下言重了。其实陛下宽厚仁慈,广阔博爱,有陛下言传身教,才是太子之大幸。”

江快雪并非拍皇帝的马屁,他以前看过不少史书,历史上的帝王们,有多思多疑的有刚愎自用的也有好大喜功的,眼前这位皇帝虽然体弱多病,年寿不永,也未能开创出一番千秋业绩,但他心软仁善,也实属难得。若非如此,江快雪也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对松月真的心迹。

眼下看来,他这一赌赌得没错。

皇帝苦笑:“江卿你啊。”语气十分无奈。